儿时的某个午后,我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正蹲在家门口玩泥巴。忽然,远处一个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位身着绿色军装的人朝着我们走来。他左肩斜挎着黄军挎,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大提包,即便负重,举手投足间依旧英姿飒爽,威风凛凛,那挺拔的身姿,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
随着他越走越近,正在和我们玩耍的邻居家牛娃哥哥突然兴奋地大喊:“我二叔回来了,我二叔回来了!”原来,是牛娃的二叔二奎叔叔从部队探亲归来。他可是当时大队里唯一的军人,邻里乡亲们茶余饭后总少不了聊起他。由于他当兵时我才一岁多,对他毫无印象,自然也不认识。
牛娃哥的呼喊,如同一声集结号。刹那间,左邻右舍的长辈、大人们,纷纷从家中跑了出来,就连平日里有些腼腆的大姐姐,也忍不住站在门口张望着。我们这群小屁孩随手扔掉泥巴,在衣服上胡乱抹了抹手,也跟着围了上去。长辈们热情地将二奎叔叔团团围住,嘘寒问暖,欢声笑语不断。邻居王奶奶更是时不时伸手轻抚他的军装,满是羡慕。而我们这些小孩,只能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在一旁观望。
言谈间,大家对二奎叔的敬慕之情溢于言表。二奎叔笑着给男人们递上香烟,又给女人们和我们每人分了两颗糖。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他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那天,大家在他家待到很晚才渐渐散去。
说实话,那天吃了二奎叔的糖,嘴里的甜意很快消散,我不仅没觉得多兴奋,心里反而泛起一丝失落。平日里,牛娃哥没少仗着他二叔当兵的威风欺负我们。一起玩耍时,只要他稍有不悦,就会拿二叔吓唬人。总说他二叔有真枪,还扬言长大后二叔会带他去当兵,而我们只能眼巴巴羡慕。这种炫耀,让我既委屈又向往。
也正是从那天起,一颗种子在我心底悄然种下——长大后,我一定要当兵!
说来奇妙,大约半年后的一天,我真的做了个当兵的梦。梦里,我穿上崭新的军装,“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整个人神气极了。接着,我仿佛又看到自己回家探亲的场景:家里挤满了乡亲,大家有说有笑,热闹非凡。看着父母脸上欣慰的笑容,我满心欢喜;再看牛娃哥,虽没说话,但他眼中流露出的羡慕,让我暗自窃喜。恍惚间,大队支书还打趣着要给我保媒,把村里最漂亮的陈姑娘介绍给我……
可梦终究会醒,醒来时的失落难以言表。不过,这次梦境却让我当兵的愿望更加坚定。从那以后,我不再沉迷于泥巴游戏,而是常和小伙伴们拿着竹制的玩具枪,模仿电影里打仗的场景。每年过年,我都缠着父母给我做军绿色上衣。
记得有一回,亲戚送了我一顶小军帽,我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在箱子里,舍不得戴。可没想到,我外出时,第一次来家里做客的表弟,竟被母亲把这顶帽子当作礼物送走了。为此,我哭闹了许久,即便母亲耐心解释,也难以抚平我心中的委屈。
岁月流转,我对军营的渴望与日俱增。每年乡里送新兵,我都会跑几里山路去围观,说是看热闹,心里却满怀期盼,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小学四年级的一天下午,听说公社来了两位接兵的军人,我甚至逃了一节课,跑到公社院子里。看到他们打乒乓球,我就悄悄凑过去,帮他们捡球,一捡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天色渐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时,我多想鼓起勇气说:“叔叔,带我去当兵吧!”可年仅十岁的我,终究还是把话咽回了肚里。
十八岁时,终于等来了机会。那年,公社仅有两个当兵指标,我瞒着父母偷偷报了名。武装部部长带着四十多人去区上体检,大家看起来都比我强壮。那时的我,又瘦又小,身高刚够1米6,体重不到50公斤,武装部部长并不看好我。可谁能想到,一天的体检下来,大部分人都因各种问题被淘汰,最后只剩三人合格,我赫然在列。第二天复检,又淘汰一人,我再次顺利过关。在那个风清气正的年代,我如愿以偿地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军装,实现了儿时的梦想。
时光荏苒,如今我已在部队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回首往事,心中感慨万千。军旅生涯的酸甜苦辣、种种经历,都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那段追逐梦想的时光,那份纯粹的向往与坚持,带来的喜悦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
或许,人生最初的梦想,才是我们走向未来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