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每次我在家中吃饭,总是爱挑青菜吃。爱人说:“你这么瘦,就多吃点肉。”可是,我却对肉没有多大兴趣。记得小时候,我最爱吃肉了,特别是香喷喷的肥肉片子,能吃一大碗。大人们都说:“这孩子长大后有福气,是吃肉的命。”弹指一挥间,四十多年过去了,但是小时候的肉香味好像还停留在嘴边。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广大农村实行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管理体制。每个公社管理着十几个甚至二三十个村子,一个村整编为一个大队,下面又分若干个单独经营核算的小队,构成“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管理体制。村民身份为社员,集体出工大呼隆,男劳力每天记10个工分,女劳力每天记8个工分。由于劳动积极性不高,粮食生产很难实现丰收。每年麦收和秋收后,要按时完成交纳公粮及猪牛羊鸡蛋等农副产品统购任务,不折不扣地做到“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年终,进行大小队结算和口粮分配,全村男女老少都指望这次分配解决吃粮和日常生活零花钱,维持基本生计。无奈所售公粮价格低,每斤小麦只卖一毛钱左右,集体收入微薄,刨去生产经营费用,社员们的分红少得可怜,日常生活穷困不堪,经常穿打补丁的衣服,吃地瓜干高粱米。
当时,父母在生产队上挣工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的多是玉米面、地瓜干,只能在家里来亲戚或者过春节的时候吃白面馍馍。肉,就吃得更少了,除了过大年能吃上肉外,多是在亲戚有红白事的时候才能吃到。每到走亲戚的时候,我都早早穿上新衣服,迫不及待地催着父母出发。开席的时候,盛肉的碗盘刚一端上,我们几个小孩子就顾不得斯文,像风卷残云一样,狼吞虎咽,很快就把一碗肉吃得干干净净。那时的肉好香啊!一是因为人们吃得少,一年吃不了几次肉,所以感觉特别香;二是因为那时的猪都是农民用粮食养成的,且饲养时间长,一年才长一两百斤,不像现在喂饲料,三四个月就长200多斤。
记得一年初春,生产队里一头耕牛生病了,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它打上了吊瓶,可最终也没能让它起死回生。于是,几个队干部商议,决定把牛宰了,炖熟后按人头分给社员。于是,几名男劳力在牛棚旁边一块空地上开始宰牛,另外几名男劳力垒起一个临时煮牛肉的灶,支起一口大铁锅。孩子们围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牛皮被扒掉,整个牛再被肢解,被洗干净,被一块块地放入锅里煮……傍晚时分,生产队长双手叉腰,大声招呼社员们来分牛肉。全生产队二百多口人,各家各户都能分到一两斤肉和一盆牛肉汤,还有几块牛骨头、一些牛杂碎。皎洁的月光下,全队男女老少端着锅碗瓢盆,有说有笑地排成长队,过大年一般热闹、兴奋。那天晚上,各家各户都飘出浓浓的肉香味,传出大人孩子欢乐的笑声。
除了吃猪肉牛肉外,我还吃过瘟鸡肉。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养鸡,少的养三五只,多的养十几只甚至二三十只,在“鸡屁股银行”里取钱,仿佛养了鸡后钱就绵绵不绝永远取不完似的。在故乡有“赊小鸡”的传统,有人走街串巷专门给农民赊小鸡,等到秋后鸡崽长大了,再来收鸡蛋或收钱。小鸡养大后开始下蛋,但是一家人却舍不得吃,放在米缸或瓦罐里攒着。到了逢集的日子里,母亲会把攒好的鸡蛋,小心翼翼地装进布兜去卖,有的时候十个二十个,多的时候四五十个,有时为了凑个整数,刚从窝里捡出来的鸡蛋还热乎乎的。正是这个小小的“鸡屁股银行”,保证了一家人灶头上的油盐酱醋、碗筷碟盘,孩子们上学的铅笔橡皮作业本新衣裳。那个时候,每年都爆发鸡瘟,鸡大批大批地死亡。人们舍不得把病死的鸡扔掉,先是用开水使劲地煮,目的是高温杀毒,然后再用来炒菜或是炖鸡,吃起来蛮香的。有一年,母亲养了十几只母鸡,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全部瘟死了,平时鸡活着的时候舍不得吃,那段时间天天吃死鸡。如果是现在,鸡得了瘟病死掉,人们肯定会掩埋处理。可那时候,有死鸡吃就非常不错了,因为有肉吃总比没有肉吃强。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群众劳动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物资丰富、商品充足、吃穿不愁的梦想成为现实,人们可以自由地购买自己想要的商品,无需再担心缺货或限购。现在,年过半百的我已经实现了吃肉自由,只要有胃口,想吃多少都没问题,这真是小时候根本没有想到的。所以,我很满足,格外珍惜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也祈愿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