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那宁静的院子里,栖息着三只各具情态的猫,宛如三位性格迥异的小生灵,为这方天地添了不少生气与故事。
一只是黑白相间的小猫,身形娇小玲珑,恰似落入凡间的黑白精灵,我亲昵地唤它黑白小猫;另一只是黄黑交织的中猫,身上黄纹与黑毛相互错落,毛发杂乱且打着结,覆满灰尘,身形清瘦,仿佛许久未曾饱腹,我便称它为黄黑中猫;还有一只黑褐色的大猫,毛色黑褐发亮,体格健硕,双目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敏锐与警觉,我叫它黑褐大猫。
黄黑中猫总爱于离人一步之遥处,半眯着眼,抬头望向你,发出响亮的喵喵声,似在诉说着生活的不易;黑白小猫年纪尚小,体格纤细,叫声微弱,每当人从旁走过,它便会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发出细弱的喵喵声,那声音,宛如无助的哀求,渴望着食物的施舍。而黑褐大猫与它们截然不同,它时刻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与敏锐,双眼时刻洞察着四周,在人离它数米之外时,便已瞪大双眼,预判着可能发生的一切,稍有风吹草动,便如离弦之箭般迅速逃窜。
单从它们的体貌特征,便能猜到,在这自然环境中,除了黑褐大猫凭借健硕的体格尚可寻觅食物,维持生计,其余两只小猫或许还难以在这一方天地中独立觅食。也正因如此,这几只流浪猫成了我家厨房、客厅乃至卧室的常客。
平日里,我习惯坐在大门口的板凳上享用零食。刚一落座,那两只小巧的猫便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而来。它们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喵喵叫着,眼睛瞪得溜圆,双耳笔直竖起,尽管毛发依旧脏乱打结,却一改往日的迷离,显得格外精神。它们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试探性地前进,常常是走一步,退三步。而我,则佯装未见,保持着吃零食的姿势,头不转,手不抬,连眼神都不敢稍有变动。渐渐地,它们半蹲着,四条腿缓缓向前挪动。当我转过脸看向它们时,它们瞬间双耳竖起,身上的毛也炸立起来,如惊弓之鸟般迅速窜出数米之外。我将手中的零食散落在地,它们便顺着气味,用鼻子嗅着地面,慢慢靠近。我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扭头去看,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把它们吓跑。终于,两只猫挪到了零食旁,用牙齿细细咀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吃完后,它们又退回两米之外,抬头望向我,眨巴着眼睛喵喵叫着。我把零食拿在手中,向前伸出,它们犹豫着又试探性地靠近,最终来到我身边。我将零食放在双腿之间的地面,它们紧张却又果敢地走到我腿间,大快朵颐起来。
几次喂养之后,我们渐渐熟悉起来。有一次,我在它们吃零食时,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黄黑中猫的毛发。可它却如遭电击般,惊慌失措地迅速逃窜开去。又一次,当它们吃着我散落的零食时,我壮着胆子再次伸手,轻轻抚摸黄黑中猫的身体,不料,它惊恐之下,出于应激性的自我保护,伸出前爪,如闪电般挠向我的右手,刹那间,几道血印赫然浮现。我赶忙用肥皂水清洗伤口,并匆忙前往医院注射狂犬疫苗。自那以后,我只能远远地望着它们,再也不敢轻易抚摸这几只家门口的流浪猫了。
小时候,我对猫喜爱至极。谁家的猫生了小猫,我必定提前打听,争取获得抚养权,生怕小猫被别人尽数抱走。那时,我与猫形影不离,就连睡觉时,也要搂着它,猫于我而言,就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与朋友。然而如今,再次见到猫,心中虽仍存亲切感,但更多的却是担忧猫身上的细菌会损害健康,带来疾病,于是,不自觉地对猫敬而远之,曾经养猫的热情也渐渐消散。更多的时候,是对院子里的几只流浪猫严加防范,生怕家里的饭菜遭它们偷吃。
年前,爸爸如往年一样,精心备好了年货。牛肉、羊肉、猪肉应有尽有,自然也少不了买几条大鱼。我和爸爸花费了半天时间,将四条草鱼和两条鲢鱼杀洗干净,放入盆中腌制。爸爸叮嘱我一定要把腌制鱼的盆压严实,以防猫来偷吃。于是,我把鱼放进大盆,盖上盖子,又搬来几块砖头压在上面,心想这下猫该无计可施了吧。可就在我刚走进屋里拿起书本时,窗外便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我急忙跑出去,只见那只黑褐色的大猫正蹲在大盆的盖子上,用爪子奋力抓着压在上面的红砖,其中一块已经掉落。见状,我慌乱中脱下一只鞋子朝大盆扔去,黑褐色大猫迅速从一米高的盆盖上跳下,顺着院子东北角的树干爬上墙头,蹲在那里,瞪大双眼,警惕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而此时,门口那两只较为弱小的猫也在离大盆几米远的地方喵喵叫着。
这黑褐大猫身强力壮,几块红砖似乎难以阻挡它的“偷鱼决心”。于是,我又搬来妈妈腌咸菜用的石头,压在大盆盖子上,增加重量。心想,这次总该万无一失了吧。可半夜,我和爸爸正在睡梦中,一阵“巨响”将我们惊醒。我俩急忙下床来到院子里,只见三只猫如闪电般从眼前逃窜,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只留下几声渐行渐远的喵喵叫声。
走到大盆前,我震惊地发现,那块石头已然掉落,躺在地上。大盆的盖子也露出了一条缝隙。再晚来一会儿,这几条鱼恐怕就成了猫的年夜饭了。爸爸无奈地说,这样根本抵挡不住猫的骚扰,干脆把大盆端进屋里,关紧卧室门窗,与鱼同处一室,以防猫再次偷袭。
大盆被端进了爸爸的房间,猫确实无法再来偷吃了。可那几只猫并未善罢甘休,它们在屋外的院子里徘徊不去,大声叫着。那叫声在黑暗空旷的夜幕中回荡,让这冬日的深夜更添几分寒冷与神秘,搅得我和爸爸一夜难眠。
第二天,爸爸砍了十来根长约五厘米、直径约五毫米的树棍,将鱼肚子撑开,又用布条穿过鱼嘴,把鱼挂在院子里晾衣架的铁钩上晾晒。
刚把鱼挂好,那只黑褐色大猫便在墙头上俯身探头,急切地张望着,还发出响亮的喵喵叫声。其余两只瘦弱的小猫听到叫声,也从大门口进入院子,缓缓向鱼靠近。我站在堂屋里,静静地观察着猫的一举一动。
黑褐色大猫见院子里无人,便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匍匐着来到晾衣架下,两只小猫也紧随其后。只见三只猫在下面抬头转圈,一边徘徊一边叫着,试图想办法够到悬挂着的鱼。转了几圈后,黑褐色大猫后腿站立,猛地一跳,试图用前爪抓住鱼尾,然而第一跳并未成功,它的举动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急忙跑到院子里,拿起扫帚朝它们扔去,三只猫惊慌失措地迅速逃窜。之后,我又将鱼换了个位置,重新栓了根绳子,挂得更高。心想,这下你们总偷不到鱼吃了吧。
调整挂鱼位置后,几只猫并未放弃,鱼散发的香味和它们敏锐的嗅觉,让它们执着地投入到这场偷鱼“战役”中,仿佛要与我打一场持久战。对我来说,这是一场疲惫的较量;对猫而言,这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攻坚战。
绳子挂得很高,鱼悬挂后,鱼尾离地面差不多有三米之高。我不信它们能有如此高超的跳高本领。几只猫似乎也不着急,或许它们有着足够的耐心,想耗尽我的精力。于是,我干脆进屋,拿起手机自顾自地刷起短视频来养精蓄锐。刚坐下,便又听到它们的叫声,那声音急切而郑重,响亮中似乎带着一丝蔑视的挑战,仿佛在说这根本难不倒它们。我不屑一顾,依旧刷着短视频,心想就给它们一次机会,看看它们究竟有多大能耐,权当看一场“三猫偷鱼”的精彩表演。
猫的叫声愈发响亮,也愈发嘶哑,它们的步伐变得更加急切,不停地在鱼下转着圈子,却始终只能在地面抬头仰望着绳子上的鱼。此刻,我为自己的防范之策暗自得意,心想总有办法能制服你们。
第二天,爸爸依旧把那几条鱼挂在绳子上晾晒。经过前一天的“斗争”,我便不再过于担忧猫会偷走鱼。我和爸爸也放心地各自忙活自己的事,不再对这几只猫进行特殊防范。
中午,当我打开院子门回家时,发现少了一条草鱼。爸爸说被猫吃了。我正好奇鱼挂得那么高,猫是怎么够到的。爸爸告诉我,那只黑褐色大猫蹲在石榴树上,从靠近的树干上往鱼的方向跳跃,用前爪抓住了挂在绳子上晾晒的鱼,硬生生把鱼拽了下来。听到这里,我既为丢失了一条心爱的草鱼感到无比可惜,又不禁为这只黑褐大猫的聪明勇敢感到由衷的骄傲。它们为了在这充满挑战与未知的世界生存,真是拼尽了全力,在绝境中展现出了顽强的求生欲望,只为获取这一份美味的“鱼肉大餐年夜饭”。
我走到黑褐色猫时常出没的地方,挪开院子东北角的树干,发现里面还剩一节鱼尾和吃剩的鱼骨头。而那只黑褐色大猫正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酣睡,却不见另外两只瘦弱小猫的身影。我刚拿起旁边的树枝,还未扬起,它便如触电般敏捷地逃窜出了院子。
在这场与猫的“年货保卫战”中,我最终败下阵来。但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反而为这只黑褐大猫的聪明勇敢感到骄傲自豪。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靠不懈的坚持与努力奋斗,才能获得属于自己的“美羹”呢?这或许就是它能在其他流浪猫难以吃饱的情况下,依旧肥壮的原因吧。
过完年,我从亳州回到老家,那剩下的鱼还在院子的绳子上挂着。然而,我却再也没有听到猫的叫声,也不见那只黑褐色大猫和另外两只瘦弱小猫的身影。我问爸爸,怎么还这么放心地挂着鱼,不怕被猫偷吃吗?爸爸说,前几天,秃头大爷邻居家的鱼也被猫吃了好几条,他一气之下,下网把猫抓了起来,拿到市场上去卖了。
此刻,我满心担忧,不知那几只猫最终命运如何。那只黑褐色大猫和另外两只瘦弱小猫,是不是都被他抓去卖了呢?它们是被好心人买去喂养,还是不幸被屠夫杀死做成猫肉食品售卖呢?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揪痛,隐隐作痛。我望向绳子上依旧在风中摇摆的鱼,模糊的双眼中,仿佛看见那只黑褐色大猫和另外两只瘦弱小猫,在鱼下徘徊,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发出急切、响亮却又带着嘶哑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