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孩提时,母亲常对我们说:“种花不如种树,养鸟不如养鸡。”她觉得种花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种树既能盖房子御寒,又可以卖钱换粮充饥,种花有什么用呢?“养鸟不如养鸡”,更不用解释。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时物质匮乏,衣食无着,谁家会去种花养草?所以,我从小也没见过多少花花草草,最熟悉的花是桃花梨花菜花,还有就是能当饭吃的槐花、榆钱、泡桐花。说心里话,对花排斥的。
1980年,改革开放春风刚吹来时,人们还是摸着石头过河,思想极为保守。就在那年,刚读高二的我却“跑”到“初三”考什么小中专,想一举成名。生物课上,正打盹儿,王老师忽然让我站起来问:“你能说出几种名贵的花名吗?”我如梦方醒,脑海里立马有牡丹、玫瑰、月季、桂花等,却答非所问地说:“老师,花代表资产阶级小情调,代表腐化堕落,花是坏的,我妈不让我种花学花……”话音未落,很多同学竟一起鼓起掌来,搞得王老师满脸通红。王老师是城里的下放知青,她很爱花,也因这点,王老师没少挨批斗呢。很快地,王老师回到正常上课状态,她言归正传地对我们说,花一点也不坏,花很美,牡丹雍容华贵,芍药温婉可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梅花菊花傲霜挺立。人要做花一样的人,热爱美丽;人要像花一样,让自己美丽;人要学习花的品格,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依然绽放。
春天来了,槐花开了,榆钱也长出来了,我们依然一个个爬上槐树、榆树,摘槐花,撸榆钱,拿回家交给母亲,让她给我们做槐花菜、榆钱饭。从来没有闻过槐花香,也没感觉槐花漂亮,只是把它当菜吃,就跟菜地里一般的青菜、萝卜、黄瓜没什么两样。除了槐花可以吃之外,泡桐花也是可以吃的。把泡桐花摘下来在开水里焯一下,然后切碎洒上少许麻油,或者晒干到冬天烧汤吃、炒着吃、烙饼吃,不过泡桐花没有槐花、榆钱好吃。至于泡桐花的美丽、泡桐花的清香,我们从来没有仔细去感受过。
1989年,已工作六年后的我成了盐城化校三年级学生。政治课上,老师给我们讲猫论,讲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改革开放的列车真正开始提速了,我们的思想也开始彻底解放。春天放月假,几个老乡同学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回家,男同学还边骑边吹口哨,路边爷爷奶奶看到了纷纷骂我们是一群流氓阿飞。我们却嘻嘻哈哈,毫不在意。骑着笑着,说着闹着,一阵风儿掠过,忽有一股清香气息扑鼻而来,我们四下寻找,猛一抬头,发现路边泡桐花开得正盛,一串串,像极了一串串喇叭挂在树上。有的喇叭外面呈淡紫色,有的喇叭里面是粉红色,有的喇叭已经有些发白。就那么一树树,一枝枝,一堆一堆,一嘟噜一嘟噜,开得异常绚丽。连叶子都还没长出来,就掩盖不住她们的风光,煞是美观、迷人!我们一个个都惊呆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泡桐花如此美丽?以前怎么就没闻到泡桐花如此清香?以前怎么就知道泡桐花能吃却不知道泡桐花还能观赏?
从自行车上下来,慢慢推着前行,好好享受泡桐花的清香,细细欣赏泡桐花的美丽。最后干脆停下脚步,伸手去摘泡桐花观赏,陶醉在泡桐树下,流连忘返。此时同学萍指着不远处的绿化河两岸,说:看,那边的槐花多美呀!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树树槐花也开得正盛,槐花一串串地向下垂着,像紫藤萝瀑布一般。我们来到绿化河岸上,尽情享受槐花带给我们的清香。一男同学突然诗情大发,高声唱了起来:“在那槐花盛开的地方……”谁也不想爬到树上摘下槐花拿回家做菜吃了,这么美的东西怎么可以被破坏呢?怎么可以一吃了之呢?想想王老师说得很对,花真正是美丽的东西,我们要学花,做花!
自那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花草树木。一晃,我已步入老年,对花却是更加痴迷。春天,莺歌燕舞,繁花盛开,泡桐在百花丛中含笑迎春,槐花在大地上灿烂吐蕊。我不再为泡桐花开而兴奋,也不再为槐花而陶醉。身边随处可见的各种花草足以让我敞开心怀,尽情欣赏。生活像花一样美丽,人们像花一样漂亮!我深深感谢王老师告诉我们牡丹的雍容华贵,芍药的温婉可人,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梅菊傲霜挺立。我要做花一样的人,热爱美丽;我要像花一样,让自己美丽;我要学习花的品格,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依然绽放。泡桐花开了,我们的中国梦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