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里回到椒江,连襟安排去庙里吃斋饭,见识了别一样的年味。
首先想到的是崇梵寺。
崇梵寺在老厂的边上。40年前我借住的公寓楼,与当时的崇梵寺仅一墙之隔,现在这幢公寓楼已经拆除,地块被并入寺庙大院里了。我们10时许抵达崇梵寺,从大殿侧旁的廊道,攀上在半山的茶廊,先喝茶。阳光正好,气温宜人。接待我们一行的是主持智才师傅,他还兼着椒江区佛教协会的会长。一袭浅灰色袈裟、一顶无缝无沿裟帽,都不是寻常寺庙僧人穿着的式样,穿在他身上很是合身。后来知道这是他徒弟专门设计并缝制的一款袈裟,是独一无二的定制款,这或许还是他别出心裁的一种。
边喝茶边听他说禅,近午了去斋堂素斋。斋堂在寺庙的西南角,正是老厂幼儿园的位置,原来幼儿园设施的痕迹依然如故。老厂是改开初期建设的大厂,当年国家第一批重点建设工程。老厂大门与寺庙在一根轴线上,曾经的五根大烟囱,尤如庙前的五支高香,常年飘着袅袅轻烟,很有点电光火石佛光和尘的融合味道。由于行业的迭代发展,五根烟囱现在剩下两根,站在寺庙茶廊看过去,还是象两根直插云霄的香烛,香火不灭,持续不息。
智才会长很时尚,很健谈,也很光明。他跟我们说,生活中万事不要急,尤其是老少之间说话不要急,做事不宜急。老人对于子女的孝敬,不要轻易说不,坦然接受了最好。人都有老了的时候,都有被服侍的时候,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去儿女家里,就依着儿女家里的习惯生活即好。父母辈、爷娘辈的,不要轻易给,凡主动给出的都是儿女不会珍惜的。上下之间、两代人之间,不要轻易说不,所有的长辈、所有的领导都不喜欢听到儿孙下属的“不”字的。有些事,都知道是不能做、做不到的,心里知道就好,口里永远都是“好、好、好”,如此方有家庭和睦、单位和顺、社会和泰,才有和谐世界。
正月初六那天,崇梵寺又有新大殿落成,举行开光仪式,来了无数信众。中午素斋开席150桌,至少有1200人用斋,当天来帮忙张罗的信士达200余人。据说新落成大殿的四根门柱,每根价值98万,由一家民营企业资助,可见崇梵寺的善缘宽广,智才会长佛力无边。
喝茶时智才会长跟我们说着这些生活的道理,用餐时他还跟我们说着许多做人的法门。他说要惜物,惜物就是爱惜资源。即使你化了钱,每一滴水每一张纸每一粒米,都应该珍惜。中午斋堂有三桌斋饭,七菜一汤:爆炝尖椒、红烧萝卜块、炒青菜、辣炒土豆丝、油焖茄子、红烧豆腐、素烧菜梗,油豆腐豆面汤,主食是米饭、手工年糕块和馒头,加赤豆甜羹。吃得差不多时,他带着大家一个菜一个菜光盘。其余两桌用完餐都过来跟他说,全部光盘,阿弥陀佛。
餐后辞别会长,径直到老厂,联系办公室去看了车间和码头。从厂里出来,抬头看崇梵寺,隐没在远处的树林里,若隐若现……
第二天去梵音禅寺斋饭。
梵音禅寺位置在章安,紧邻中国最大的眼镜市场、最完整的眼镜生产基地杜桥,并且是个大隐隐于田的村庙,庙周围是平整的田畴和村庄,真的是鸡犬之声相问、市井烟火之气相通。偌大的禅院仅有两个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老和尚1934年生,大跃进时是当地的生产大队长,改开后受戒出家;小和尚其实也不小了,1980年生人,开蒙起就向往晨钟暮鼓的生活,小学毕业证书拿到手就卷铺盖进了庙,至今持钵修行已近30年,他的法号称“释达果”。
释达果接引我们首先来到一个佛堂,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千余尊琉璃阿弥陀佛,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象极团体操的集体造型,有一种静穆的排山倒海。达果师傅领我们敬了香,然后进入隔壁的茶室品茶说禅。茶是淡淡的养生茶,达果亲自煮亲自布施,淡黄色的茶水注入淡青色的茶杯,安静、平和。达果说,梵音禅寺主张静修,老师傅单独住一边,近百岁的老人了,整天闲不住,院子里菜园都是他打理的;他自己烧饭菜自己吃,怕人老被人嫌,不跟年轻人一起。说起出家和具足戒修的经历,达果脸上溢着明亮的微笑,说自己4、5岁时还不知道什么是和尚,就说要当和尚,还在小学时,就央求父母带他去庙里拜师学做早晚课,13岁小学一毕业就剃度出家。这辈子就做这一件自己欢喜的事,心里天天都是喜乐满足。现在经济沉寂,信士手中拮据,来小庙礼佛的不多,今年除夕,就我们老小两个和尚守着阿弥陀佛过年。
梵音禅院是一座有历史的寺院,已经有300余年了。还在清朝乾隆年间,扁舟和尚筹资建设,始称大悲禅院,后改梵音禅院。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时,禅院已破败不堪。老和尚结缘至此,又一砖一瓦地修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看达果说着话时,一脸的平和安静,笑意盎然,眼晴清澈明亮。说完这些,他起身领我们去藏经室看《乾隆大藏经》,这是他们的镇院之宝。去藏经室时走过几个茶室、书画室和禅修室,都各具风格,秩序井然。看器具摆设和上墙的书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春夏秋冬,月下操琴、围炉煮茶等等。然后映现的是达果睿智内敛的身影。
……
两顿一样的斋饭和两位完全不同风格的禅师,还有两座不一样的禅院,修的是同样的境界:我心度我佛,佛即我心,人心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