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就会时不时地回忆往事,尤其是在绿色军营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当年倒不觉得什么,而现在回忆起来却能如数家珍,满满的幸福感,清晰的画面感,充盈着日趋迟顿的脑际拂之不去,而后,激动不已,感慨万千。
我是1969年春季当的兵,营房在苏北淮阴北端的小王营镇,和淮阴地区所在地清江市只有一桥之隔。在新兵连集训期间,与三五个新兵战友闲暇时去城里观景、照相、购物,都是来回步行,一点也不觉得累。
新兵集训结束后,我被分到了团司令部警卫排,然后很快又被抽调到团部小车班。能当上一名汽车司机,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凡是从六七十年代过来的农村人,别说开汽车,坐汽车了,在凹凸不平而又狹窄的泥巴路上,你平时连汽车的影子也见不到。
被分到小车班后不几天,就和班里另外几个新兵前往汽车教导队接受技能培训,教导队就在营房附近,中间只隔一条国道公路,步行二三百米就到了。但教导队为了便于学员学习和管理,来自全团30多名学员,均统一吃住在教导队里。我被分到学员二班,班长是65年参军的安徽蒙城兵,是从我团指挥连驾驶班暂时抽调而来的。因为同是安徽兵,又同属团部机关单位,他对我处处关心照顾,无微不至,如同兄长,让我在教导队学习的半年多时间里,既学到了娴熟的汽车驾驶技术,也很快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当年入伍当年入党令人羡慕的个例。
我虽然出身于干部家庭,但却是在农村长大的,从小养成了听话,能吃苦的好习惯。比如,教导队指导员,同时还担任党支部书记的季元府,他要求凡是有点文化的学员,每天都要写一篇好人好事的表扬稿,或者写一篇学习时事政治方面的心德体会,让我们吃饭时在食堂餐厅当众读念出来,以宣染浓厚的政治思想工作氛围,鼓舞战士们的精神气。
我尽管性格内向腼腆,但还是认真地执行了他,也可以说是党支部的这个规定,除早饭外,中晚两顿饭时,我都会站在餐厅中央读念我写的内容各异,长短不一的稿子,念完稿子再去吃饭。季指导员很满意,经常表扬我,并主动和班长联系,共同担当我的入党培养人和介绍人,我入党那天,是季指导员带领我站在会议室台上,面对主席画像和鲜红的党旗庄严宣誓的。
在学习汽车驾驶技术的过程中,我和学员们都表现出了对驾驶业务的新鲜感和使命感。在训练场地,军人应该葆有的吃苦耐劳精神,不亚于那些在基层连队新兵们挥汗如雨的军训场景,排除故障、手摇发动、拆装零件、擦洗车辆,熟读教本,往往也是挥汗如雨,身心疲惫;同时,作为一名军人,间或还须练习步枪射击、队列、投弹、站岗、夜间紧急集合等科目,一样都不能少,但从没有一名学员当面背后发牢骚叫苦的。
当汽车教练业务进入到"单练“(也称"单放")阶段时,为了使学员所学技能进一步得到锻炼提高和巩固,教练便不再跟随身边,而是让学员单独驾车上路,有时是空载行驶,重点练习农村道路驾驶、城市道路驾驶、阴雨天气驾驶、山路驾驶等。待这些特殊路况的驾驶技术都能熟练掌握了,教导队便安排我们进行"单练"技能的最后教程,即义务为驻地国营供销单位或农村运送货物和粮食。那些日子里,无论疲劳与否,我和战友们都主动积极地参与货物的义务装御,从不接受地方上的果品、饭菜甚至茶水等方面的慰劳,不给地方上增加任何负担和麻烦。为了不误时,赶任务,有时还往往忙到半夜,明月高悬,万籁俱寂,直到把任务完成。尽管很疲惫,但我们都能坚持到底,把接手的活干完才休息,近了的,就开车连夜返回,远了的,就屈身休息在驾驶室里,深受当地百姓的交口称赞,都翘起大拇指夸赞道:"看到你们,就让我们想起了当年的八路军!"事后他们所赠送的锦旗和匾额,把教导队会议室挂得满满的,蓬壁生辉,耀眼夺目,见证了血浓于水的军民鱼水情谊。
最难忘的还有参加我团军垦农场的"双抢"劳动。农场也在淮阴,有四百多亩肥沃的农田,镶嵌在京杭大运河淮阴段杨庄大闸西边一个叫作夏家湖的地方,每到夏季,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微风的吹拂下,阵阵稻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不久便金黄遍地,丰收在望。收割季节,我们汽车教导队全体官兵,驾驶着队里所有的教练车,像奔赴战场那样,向农场昂扬进发,成为了"双抢"季节不可或缺的一支朝气蓬勃的生力军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那年我印象最深的是,季指导员让我代表教导队全体官兵,在农场“双抢"誓师大会上,上台宣读教导队由他亲自撰写,向所有参加"双抢"劳动的其他连营官兵挑战的倡议书。没想到一向木纳内向的我,站在誓师台上却一点儿都不怯场,竟有板有眼,声情并茂地一口气宣读完了我们的倡议书,赢得了台下阵阵热烈掌声,也赢得了认识我的一些老乡战友的刮目相看。都说我是干部苗子,以后准能提为军官。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是想,作为一名战士,服从命令听指挥,是最起码的军人素质,仅仅想着无条件遵守队首长的安排罢了。
关于在团汽车教导队的日子里的经历,值得回忆的往事还有很多,但是随着年纪日渐变老,不少已经谈薄,甚至是忘记了。比如当年带我的那位蒙城籍老班长,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几经打听他的情况也无果。由于退伍后久不与部队当年的首长和战友们联系,联系不上的不仅是那位老班长,还有我们的好指导员,我的入党介绍人季元府。甚至近年来我在加入的几个微信战友群留言多次打听,虽然有的也提供了一些线索,但具体他转业后去了哪里,做什么工作,身体状况怎么样,却无人知晓,成为了我的终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