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数日,冷嗖嗖的风裹着这座城;执著地等待,从立春到雨水、从雨水到惊蛰;宅在办公室和家里,盼望着,盼望着……
一
四月,天空突然放晴,绿中衬托着着繁华似锦。万物苏醒了,太阳的热情,隔断雨水缠绵的日子,在天堂的父亲,早已安息了心灵;春风骤暖,吹动着我的思绪:如果他活着多好,母亲也不至于时常围着花盆一圈圈看。
清明这天,两位哥哥交代我和姐姐照顾好母亲,便转身去了贤山公墓,捎带上我和姐姐买的花环香烛、还有纸钱。母亲的腿不好,已经爬不动那幢高高的陵园了;父亲去逝快七年了,他走之时,正逢二哥守值,姐姐恰巧赶去,及时通知了正在返家路上的我。当我折身来到医院时,只见白布搭着他的全身,太快了,想都没有想到;我一直悔,为什么不在医院多守一会儿,陪他渡过最后一刻。现在面对着这个惆怅的节日,我只有用文章来记录下难以忘怀的岁月。
他走时,八十岁,算是高龄,母亲哭得双眼桃红,我有些不理解,活着的时候,风风雨雨,并不是一帆风顺,以为他们之间的那些磕碰,都不是感情和爱情。面对母亲的悲伤,看来我对婚姻的理解还有误区,那些小说和电影里的爱情婚姻都是不太真实的,是作家们的虚构和美好想象组合起来的艺术品;眼前柴米油盐的繁杂,布满了蹉跎和困惑。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生前的照片被母亲悄悄收起在那个小匣子里,我取出偷看过:额头上有皱纹,但仍然掩盖不住几分英俊。儿时,有时母亲偶尔会跟少不更事的我偷偷诉苦,让小小的我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生活喜忧参半;殊不知,那只是母亲对父亲的期待,就像我心中也有的执念,几分期待,几分要求;渐渐地,时光让我和母亲都逐渐接受了生活的真实。
二
父亲走后,身边时时似有只布谷鸟在鸣叫。多少个晨起时分,当我正做着美梦时,手机铃声提醒那只布谷鸟来了:“上班、上班”。唉,真不想起来,但坚持爬了起来,每天单位的值勤表上,都写满了我的名字。
母亲的陪伴和关心,有时令我的记忆里模糊了父亲的面容,今天,他的音容笑貌,突然出现:离别数年,还是不曾完全忘却。他走了后,留下的是漫长守候给母亲。有亲戚评价他是操心返迁房的事情而走早了些,一直渴望住套房的他,带着遗憾地从那间租赁的小屋先行一步。
十三年了,返迁房终于拿到了钥匙,母亲也从租赁的小屋里搬了出来。她在我这里住了个把月,心里经常念叨着那些屋前的花,“人走茶凉,只半个月,就不让放了,想要我的花,就是不给,太绝情了……”,确实,有些邻居找理由让搬走那些花,有的还点名要桅子花、牡丹和芍药,那些花里有父亲的影子,我要想办法把它们搬到了自己的院里。瞒着母亲,掏钱请了一辆拉板车的汉子,当这些花来到院里时,母亲高兴地扶着楼梯手一步步地走下台阶,摸摸这片叶,看看那朵花,腰略弯着,从那满脸的丰富表情中,可以看出岁月的过往都嵌刻在这些花盆的里里外外了,“是哪位朋友免费拉来的?下回,一定要给他钱哈。”,但我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特意留下了几盆花,送给了那些昔日的邻居,应了那句“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话。
父亲和奶奶的墓都在贤山公墓,遥遥相隔,这对母子在一起生活数年,安息后,在另外的一个世界相互陪伴,应该不会寂寞。母亲为父亲准备的墓是双墓,但那块碑上,她不允许添上自己的名字,留一处空白。嫂子诧异:“不惧生死的老太太,为何如此讲究了起来?”,我明白,我们姊妹四个像几炷香在母亲的心里燃烧着希望,令她心向阳光。
再也看不到父亲和奶奶了,他们只会在天空上注视着我们、陪伴着我们。父亲走的时候,亲人们的悉心照料,令他没有留下遗憾,大概是在生命弥留时刻,他感受的是无限亲情和温暖。母亲,倾囊散资,为他购买昂贵的营养液,一小瓶几百元,共买了几十瓶,毫不心疼钱,我想父亲应该是在爱中安详的去了。听姐姐说,临去前夕,面对前来探望的老友,他唱了一小段京剧,还摸着自己微弱的脉,喃喃自语,听不清楚在说什么。生命的始与终,如日升日落,意料不到的离别往往将我弄得措手不及,理不清头绪,这些都是命定的悲欢离合,无法挽回。
此时,正坐在餐厅里的我等着两位哥哥下山:“大树、大树,赶快起来迎接!”,布谷鸟声声催,令我顿时收起回忆,果真,载着嫂子和侄女的车正缓缓驶来,惊讶母亲听觉和视觉的敏锐,她就像只布谷鸟,唤声中带着爱。
我明白,一岁有余的大树,在年过古稀的母亲心里,是一种重要的精神寄托。她的孩子都大了,大部分都为了生活奔波,不可能全身心陪在她的身边。或许在她的心里时常处于一种空寥的境界,她无法预测自己的寿命,只是有时轻声告诉我:一定要斗赢病魔。
记得数年前,临上手术台前夜,她平静地写下遗书,用文字安排好后事,然后坦然入睡。术后,她的肺切除了三分之二,但仍然开心地笑:“我好了,做了手术就全部好了。”,康复后,母亲每天扶着二哥给买的小轮椅,去看打扑克的,去超市购买一些生活食品,数年过去,她果真安然无恙。
偶尔母亲也会茫然地坐在小屋前,望着天空,嘴角轻轻抽搐,那时的我有些担心,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想开口安慰,但始终默默无语;有时她还会独自躺在沙发上,把电视开着,听着声音似睡非睡般,八十九的年龄既不喜欢特别的热闹,又不甘于沉寂。
在有生之年,她关注更多的是亲情,只有亲情让会她增强与寂寞抗争的力量。顽皮的大树,皮肢白晳,从他的小身影上,母亲可以回味年幼的时候,也可以想象我们姊妹四个小时候的模样,载着大树的车上一行四人,母亲的眼光只注视着大树。他那里,是心灵的慰藉,大树笑嘻嘻的,发身内心的快乐,让母亲释放了所有的压力。
照理说,清明节扫墓,聚餐也应该简化,但母亲特意通知落了单的舅舅来参加。这是她最喜欢的弟弟,姐弟俩豁达的性格相似,当头发花白的舅舅带着孙子来到时。母亲欢喜的表情不溢言表,她招呼大家一起围着大树的那个小摇车,为了哄母亲开心,我跳着笨拙里的舞,红格格的风衣随风飘来飘去,想讨好大树,博他一笑。
果然,大树的眼睛笑眯眯的,两中小手紧握在腮下,他的笑容如沐春风,感染了四座。“大树、大树……”母亲急不可耐地吐着舌头,像孩童般想逗大树乐。可没有想到,大树看到这位姥太,有些面生,突然变了表情,差些哭起来。母亲,有些不知所措,赶快退后几步,嗨嗨嗨,隔代亲啊。
三
这个清明四月,母亲在眷念思亲的同时,也对未来充满希望。逝者留存的岁月,让人有些不舍,也令我更加珍惜现在的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