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知愁,不懂泪的滋味,以为眼泪从黑眸里骨碌地滑下,沿着腮帮打几个滚,溜进嘴里,也如冰淇淋那样清甜。后来慢慢记事起,知道眼泪是咸咸的,那是用鞭炮把家里唯一盛水的瓦缸炸了,挨了一顿毒打,皮肉之痛让眼泪肆意哗啦啦流淌。不过也得庆幸,挨了打,教训深刻了,调皮捣蛋的事得悠着点做。随着年岁的渐长,伤感莫名多了起来,忧愁时而蒙蒙的,眼泪像掉进了调料缸里,五味杂陈,把心里那一弯平静透明的湖水搅得浑浊,有时还风卷云涌。
起初,我觉得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应该流泪的,或是世俗地认为眼泪就是女人的专属品。因为她们可以满面梨花带雨哄骗英雄俯首称臣,也可以让良人在她倾泻的漩涡中挣扎悲欢。所以,眼泪是女人天生自带的利器,与之相比,男人的泪确实多了稍许沉重。也许,男儿有泪不轻弹吧!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所以,男人的泪,多半是寂寞的,透着人生的无奈与辛酸,它是前行道路上通往成熟的奖品,也是你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催化剂。我开始慢慢被生活妥协,第一次感觉眼泪充满苦涩的味道,那是在一个炎热夏季的夜晚,知了还没停息着它焦躁嗓音的表演。电话里,哥哥的声音低沉嘶哑无力。母亲得癌症了,医生检查说已经晚期。那时,我只觉得眼睛燥热的,成线的泪珠使我哽咽无声。我的母亲,一个辛苦一辈子的女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而我,在上海,遥隔千里,孤单带着无助。房间里,一盏孤灯,映衬着我的泪流满面。我多想长一双翅膀,飞到母亲身边。可此时的无奈以及工作的牵绊,唯有眼泪,使我明白,苦涩的含义。好在后来,母亲有福庇佑,在医生的全力相救下,得已健康出院,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其实,眼泪也有酸楚的,我默默地痛恨他。工作上,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同事;私底下,我们是至交真挚的朋友。可我错了,晋升岗位,他用卑劣的手段偷偷地抢走了我的位子,回头一笑间带着那种阴冷和狡黠。那晚,灯熄了,我无眠。一个人狠狠地流了一晚的眼泪,吞进嘴里的全是酸楚,咽进肚里的全是悔恨。怪我太轻信、怪我太天真,已无用。也就在那晚,泪干了,我暗下了跌倒再爬起的决心。终于在五四青年节的演讲上迎来了曙光,在连续的掌声和祝贺声里,我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一次,我笑了,但不轻狂,也不迷失,因为用眼泪化悲痛为力量的跋涉,是用无数日夜的拼搏去填平的沟壑。
现在,我还是会流泪,偷偷地,在深夜。二十六层的空气,马路上没有行人,只有霓虹灯伴随着城市的孤寂。我伫立在落地的玻璃窗前,手捧着热腾的咖啡,那是我唯一的伙伴。静静地,‘滴’的一声,那样清脆,坠落在咖啡杯里。此时,我的眼已朦胧,也许,只有夜才能读懂我流泪的声音。有时,我也会想起许多人,想着许多事,就情不自禁地掩面大哭,当眼泪洗刷了心里的难过和郁闷,痛快地哭过了,也就好了。
眼泪,就这样,让我在成长中感悟着悲喜和酸甜,那不是懦弱,也不是不坚强。其实,在生活工作中,当我们面对着许多挫折困难时,我们需要眼泪,来释放着心中的不快和压力。而不是一味地压抑着自己的内心,默默地忍受着煎熬和痛苦。当你痛快地哭了,流泪了,说明你还清醒地活着,没有麻木,知道现在所处的困境和挑战。那么,泪干了,擦擦眼,思考着怎样的面对,走下一步的路。这样,我们才不会被生活无形的裹挟所窒息。
带着眼泪赶路,不是罪。当我们需要宣泄的时候,一个人就痛痛快快地哭,放肆地流泪吧!毕竟,男人哭吧哭吧也不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