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的散文集《我的月光》一直在我桌头放着,最近抽空又读了七篇,基本以母亲为主题,渐写渐浓的母女感情逼得我够呛,读着读着就读不下去了。
小时候特殊的成长经历,使我对母亲的记忆太淡。长期的离多聚少,见面也很少说话,我渐渐便忽略了母亲的存在,只是知道有一个母亲,但似乎很遥远而隐约。
或许我真的无法面对心中一直若有若无的母亲印象和依稀模糊的童年时光,也或许我真的寡情而且不够勇敢。不要说太阳和高山,有时候,一阵雨、一缕风,都足以让我感动得泪流满面,但那些年,让我叫一声母亲,比登天都难。所以,蓝蓝幽深的母女情怀让我尴尬,我确实没有蓝蓝引以为傲的那片月光。
我们居住在城市,心中却向往着农村。我们坐在城市高层里,却一直用文字叙写着乡村和故土。说到底,我们还是不能离土太远,像古希腊的安泰一样,只有依赖大地母亲,我们才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之源。
《我的月光》以故乡为载体和依托,以亲情为线索,描画了一幅母女情深的款款长卷,写出了汪洋的水势,浓浓的思念如漂洒在洋面的万千扁舟,星星点点,蔚为壮观。
《我的月光》曾盛在家人们的酒碗里,也映在池塘的水面上,既是小伙伴的月光、也是夜归大姐的月光,总之都是故乡合川的月光。月光下的故乡温暖可爱,月光下的姑娘欢快成长,儿时的岁月幸福绵长。
《记忆里的锅巴肉片》永远是那么香脆诱人,它不仅仅是一道儿时的美食,更折射出穷苦年代母亲的生活智慧,一片一片吃下去,蓝蓝眼里浮现的是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身影,心底泛起的是缕缕思念。
《乡心虽无限》,却一直浸在母亲的米酒坛子里。手凉的小姑娘贪吃了未煮的米酒,醉得满脸红润,从此这种味道就伴随了一生。后来的人生路不管延伸至何处,这种来自故乡母亲的香甜味道始终萦绕在内心深处,久久不散,历久弥香。
《人间二月》,辞旧迎新,家人团聚,无论是母亲的早餐、白发、轩轩的恐龙方队,还是蓝蓝沉迷音乐,以及嚼吮甘蔗甜甜的汁液,整个叙写都浸润着浓郁的亲情。几处细节描写,比如母亲为女儿包抄手时会心的笑意,比如早晨大姐出门给蓝蓝多搭了一条被子,比如对母亲满头银发的细微触感……一直读到山城火车站的送别场景,母亲拉着女儿的手不忍放行,这一波接一波的“撒狗粮”式铺垫,我终于眼睛一酸,破防了。我是没有过这种经历的,想起陈年旧事,和母亲几近陌生人一般的关系,心里涌起一抹复杂的情愫,一时纷乱而难以说清。
蓝蓝的《人间三月》是硬朗而又伤情的。硬朗是因为叙写三月的文字有关坚强的父辈,他们曾是荫护一个家族的大伞;伤情是因为那柄大伞终于撑到了头,要收拢、回归了,曾受其庇护的亲人们心痛难过,暗暗落泪。上代人的渐次故去传递给蓝蓝的是生死命题,冷峻而客观,或许只有在直面生死的思考中,蓝蓝才完成了人生阶段的一次壮丽晋级。
《风吹过夏天》的时候,蓝蓝故乡的亲人们正在仓库前幽深的巷子里消暑纳凉,安度整个夏天。巷子里的生活既平常又温暖感人,母亲是其中最重要的角色。不管是炒熟的绿豆、红豆煮的稀饭,还是一口一口咬下喂给蓝蓝吃的甜高粱杆,都萦绕着一种小时候浅淡却恒久的幸福味道。小时候,母亲慈爱地剥出完整的南瓜子一粒一粒放到蓝蓝稚嫩的小手心里。长大后,蓝蓝又把药丸剂量配好轻轻放到母亲苍老的手心里。这种充满温情的反哺场景最易令人共鸣,世上经久难忘的也正是这舐犊之情。
人类最早的经济活动是从自然界获得物质,最早的商业活动便是物质的交换。在这些生产和交换物质的过程中,人与人之间便熟悉和交往,产生了关系,有了情感内容,诸如匮乏、富足、赠予、牵挂、惦念等等,物质也就成了寄托情感与精神的载体。
《拂过泥土的风》蓄满了乡愁的味道,这味道正是通过红薯、南瓜、秋葵、青菜…等朴实恬淡的物象聚集起来,在家人亲戚之间传递开来,成为联结人心的纽带,结成了一张温暖的亲情大网,滋润着大网之中的每个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赠的是“礼轻情意重”的真挚情怀,是啊,合川无所有,且送一轮月;故乡无所有,但携一两风。蓝蓝回乡团聚之后的别离,“若是无所有,风也装一把在行囊吧”,看似装进了世上最轻最淡之物,实则装走了最珍贵之物,揣走了人间最重最浓之情!
其实,月也好,风也罢,都喻的是情,载的是念,只是想表达一种看似柔软却韧连了人间千万年的内心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成就了人类的千秋万世和生生不息。
月隐了还会出现,风住了又会再起,世间存在大抵如是。蓝蓝的月光源起渝地合川,却在我的内心之湖击起了不小的波澜,着实让我汗颜了一把。唉…恍惚人间,写几段文字,既为蓝蓝的素美月光惊呼喝彩,也算为自己的寡淡人生沐风吟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