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哺乳纲、食肉目,犬属犬科类动物,形状像狗。性凶残,昼伏夜出,常袭击各种野生动物为食,饥饿时也会伤害人类及家畜。
——题记
常年在国道318川藏线上西进东返,遇到狼也并不经常。但这件事,在我记忆里留存己久,且一直被感动着,特别是狼究竟有没有灵性、到底通不通人性,过去了二十多年也还是想不明白、说不清楚,余生里多半只有半信半疑了。
那天,确实是一群高原雪狼拯救了我们整个车队数百名年轻兄弟的生命。
每年初春4月份的川藏公路沿线,众多高海拔地区还在下着漫天大雪,甚至可能遭遇比寒冬季节更猛烈的狂风暴雪。
我们从川西驻地出发,车队沿着川藏线西进。
虽然有沿途交通部队、公路道班持续清理积雪,道路依旧高度危险,特别是在山的阴坡路段,厚厚积雪下还积压着暗冰,一路上步步险情,处处危机,一旦稍有不慎,就可能跌落万丈深渊,掉进波涛汹涌的江水,那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很多时候,连车辆、遗骸也找不回来。
遇上暴风雪,有时候,几十公里弯曲环绕的冰雪道路,也需要数个小时才能安全通过,行车极度艰难,也极度危险。
初春的川藏线沿途,常常是雪花弥漫,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在内地早已春暖花开的季节,川藏线上却仍旧雪风紧刮,寒冷透骨,显得更加空旷、寂静。
开道车驾驶员小黄是一名五级老司机,来回往返跑了上百趟川藏线,经历过多种恶劣天候、高危道路和安全事故。
他一边认真开着车,一边感慨地说:真是千山鸟飞绝啊,除了我们车队,连一根鸟毛都没有。
话音未落,小黄急踩刹车。尽管拴了安全带,我还是差点撞到在前挡风玻璃上,正要开口提醒,表达关切,却看到十多头雪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静静地站立在车队前方不远处公路上,瞪着贪婪的狼眼狠狠地望向我们。
小黄持续猛按喇叭,雪狼群一动不动。再猛轰油门,狼群仍不肯离开。
僵持一阵,狼王带领群狼干脆坐在了公路正中央,或许在它们看来,撞死也是死,饿死也是死,反正不给吃的,坚决不走。
打开车载电台询问后续情况,按序回复说一切正常。原来,雪狼群只是在车队最前方挡住了西进道路。
于是组织一百余台运输车一齐鸣响喇叭、猛轰油门,想尽快赶走狼群,畅通道路。但这些办法都没有用,雪群狼就像战士坚守阵地一般,就是要阻拦车队不让前进。
时间过去了数分钟,十多头雪狼依旧占据着公路,目不转睛死死地看着我们车队。这些雪狼骨瘦嶙峋,可能已经很长时间没找到食物了。
我揣测,多半是连续十多天的大雪封山,让狼群捕获不到猎物,现在饿急了才铤而走险拦截车队,索要食物吧。于是便叫来梯队长,让大家赶快把携带的食物投递给狼群。
投喂狼群?年轻的梯队长有些不解,似乎犹豫不决,这让我很不满意,心想都跑了数十趟西藏高原了,怎么连这些生存常识都不懂得呢。
但转念一想,如果以前没遭遇过狼群,可能还真是不会懂的。便再次耐心说道:狼是国家保护动物,现在快饿死了,它们是来向人类求助的,我们刚好遇上了,救狼也是应有责任,赶紧执行命令吧。
最靠近狼群的驾驶员兄弟们快速拿出面包和火腿肠等食物,从车窗远远地抛到狼群面前的公路空地面上。
饿极了的狼群看到食物,立刻兴奋起来。但雪狼群等级森严,等领头的狼王先开口吃了一会,群狼才纷纷扑上去,饥不择食地哄抢争食着,那场景真的是狼吞虎咽。
……
从此,这些雪狼便与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每趟进藏或出藏,都会时不时地看见它们自成一排站在公路附近高高的山岗上,目送着车队通过,甚至还在狼王带领下一起发出“呜呜”的高声嚎叫,好像是在为我们车队送行。
这次,又是在同一路段,遇到了同一群雪狼坚定不移地阻挡我们车队西进。
据传说,雪狼群如果在某个地方获得食物后,它们经常会返回那里,希望再次碰上好运气。显然,狼是聪明的,不仅有惊人记忆,还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敏锐嗅觉和天然灵性。
这次,这群雪狼显然又增添了七八头小狼崽。
依旧是狼王领头,仍然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公路正中央。只有小狼崽们无忧无虑地在狼群周围奔跑着嬉戏着。
我们这次任务是一个梯队一百多台重载运输车一起编队西进。被截停后,在蜿蜒盘旋的山间公路上排成了一条长龙。
处于车队中间位置的我和梯队长听到开道车通报情况后,以最快速度赶到车队最前面,紧急应对处置。
前几年早就听说了狼群拦截车队索要食物的事,还在大会小会上表扬过他们不仅有自身安全防范意识,还有生态环保观念。
现在看到这数十头极度瘦弱,饿得肚子都凹陷下去的狼群,立刻想到了春季依然狂风肆虐、大雪弥漫的的高原环境,正处于狼群哺育狼崽的艰难时刻,它们更需要吃到食物。因此便让梯队长组织大家给雪狼群投喂。
据科普常识,狼的胃是它们天然自带的用来储存和携运食物的工具。据说,为了喂养小狼崽,一头成年狼一次可以吃下十多公斤的肉,然后跑回狼窝把胃里的肉吐出来喂养小狼。如果没有狼崽需要喂食,它们吃饱一顿可以连续十多天都不再进食。
这次,雪狼群吞下了我们投放的众多食物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公路,沿着积雪覆盖的山坡慢慢离去。
又到初春季节,我们再次行进在这一路段。当车队到达前两次被狼群截停的地方时,那群雪狼又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这个季节的西藏高原,依旧雪域茫茫,万物凋零,一派萧瑟,狼群捕猎艰难,缺乏食物,正饿得荒。
老驾驶员都明白这些常识,因此停车,赶紧拿出面包、牛肉、火腿肠投喂给这群雪狼,让它们吃饱尽快离开,不再阻挡我们前进,也算是尽一点人道,帮助这些国家保护动物渡过饥荒。
当狼群吃完最后一块食物后,狼王带领着群狼退到公路旁的山坡上,目送着一台台重载运输车轰鸣着快速离开,直到车队完全驶过。
这群雪狼与我们不期而遇,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在这里看到饥饿的狼群拦截道路,索要食物,以及群狼吃饱后还为车队送行,不再惊讶,不再害怕,反倒成了我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车队继续西进前行,为了翻越海拔4900多米的山脊垭口,不得不绕过众多倾斜达45度极限的上坡急转弯道路,攀爬著名的天堑“死亡路段”。
车队离开后,这群雪狼出现了躁动不安,它们在狼王带领下,焦急得时而伏地倾听,时而仰天长嚎,时而原地转圈,时而停下脚步,时而竖起耳朵,时而张大狼嘴,时而望望天空,时而望望雪峰。
突然,那头狼王像是捕获到了什么大自然界信息,高仰着头颅发出一声凄厉长嚎,然后搜索寻找去往山上的路。
车队已连续拐过数个上坡急转弯道,渐行渐远,早看不见了。就连上百台重载运输车的马达轰鸣声也越来越弱,听不见了。
狼王不再犹豫,带头向陡峭山坡爬去。或许,它们知道沿公路奔跑更节省力气,但也可能会耽误一些它们天性本能感觉到的更为重要的事。
原来,雪狼群凭借本能,预感到前面将发生大崩塌。它们决不能让多次给予食物的人类车队陷入危险境地,葬身一场重大自然灾难。
雪狼群连续攀爬多个弯道陡坡路段,每头狼都累得气喘吁吁,吐露出鲜红的舌头。但狼王带领着狼群不敢停留,当它们奔跑数十公里、攀登上数千米几乎垂直的山岩峭壁,快接近山脊垭口时,终于赶到了我们车队正前方,一头头雪狼累得趴倒在公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车队离开投喂食路段已连续攀爬上了一个多小时,又再次遇到了刚才投喂过不久的狼群,这让人感到十分费解,难道是它们还没有吃饱,又绕道前来继续拦路索要食物?
狼王看到最面前的开道车,立即竭力站起身来,发出呜呜叫声,显得非常着急,迫切想要告诉我们什么的样子。
其他雪狼听到狼王号令,也纷纷挣扎着站立起来,发出声势浩大的呜呜叫声。
开道车急忙停车,用车载电台汇报给梯队长,同时让司机们再次拿出食物投喂狼群。但这次,雪狼们不仅不抢吃食物,甚至对抛投到它们面前的食物,连看都不看一眼。
大家迷惑不解,刚才不是还疯狂抢食、狼吞虎咽吗?现在吃饱了,就不想再吃了?但为啥又要这般迫切地追跑到我们前面,阻拦车队呢?
我再次赶往最前面,看到雪狼群顽固地占据道路,虽有些生气,有些着急,但同样也是不解,狼群为什么要追上来,跑到前面拦住车队?保护野生动物固然很重要,但限时直达高效保障更不容有丝毫懈怠。
我第一反应是感觉很不爽,心想动物只是动物,狼毕竟是狼,真是有些贪得无厌了。既然投喂不吃,又不离开,那就只好强行赶走它们了,毕竟还得按时间节点开进,任务耽误不得。
于是通过车载电台,要求前半截车队携带枪支的兄弟们赶到最前沿集结,组织起数支冲锋枪,一齐朝空鸣响,密集的枪声让雪狼群一阵阵颤抖,几只小狼崽惊吓得逃出了公路,看见狼王丝毫未动,又急忙跑了回去。
我们尝试用食物诱惑,用发动机轰鸣威胁,用密集枪声驱赶,以前用过的办法都实施了一遍,但根本不为狼群所动,反倒是狼王呜叫得更急迫更凄凉了。
梯队长也急了,脱口而出:全体人员上车,加大油门,所有车辆长鸣着喇叭快速硬闯过去,不信狼群不怕被钢铁洪流碾压。
浩浩荡荡的重载车队轰鸣着准备冲向狼群,吓得它们瑟瑟发抖。然而狼王带领着群狼依旧趴在公路上,一动也不动。
正当我们与雪狼群对峙、僵持的这段时间里,忽然,前方公路大约500米处山体岩石爆发了崩裂,悬崖坍塌,响声如雷。
一时间尘土飞扬,山谷振荡着巨大回响,公路地面砸出了巨大的深坑,传来了剧烈颤动。
车队每一个兄弟都亲眼目睹了这令人极具震撼的一幕,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山体还在持续坍塌。
正当我们惊魂未定、目瞪口呆地看着山体垮塌时,狼王却带领着雪狼群,早已离开公路,疲惫地攀爬在悬崖峭壁上,向着积雪覆盖的山坡缓缓离去。
到这个时候,我们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没有这群雪狼拼死阻挡,如果不管不顾硬冲过去,恐怕整个车队上百台车辆装备,数千顿物资,以及数百名年轻生命,都已全部葬身这茫茫雪山里的一次山体大塌崩了,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时隔多年,后来又经历众多懵懵懂懂说不清道不明的现象和世间事。现在的我,也相信当年那天和我一起经历过这一难忘场面的每一个兄弟,都不得不在自己内心里,向拯救了我们数百人生命的那群雪狼,特别是那头雪狼王,致以最虔诚最尊崇的一份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