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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而求其次

作者:孙崇斌   发表于:
浏览:12次    字数:1321  电脑原创
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33篇, 月稿:33

  小北又在床上撒尿了,这回是在我的床褥上。深色尿渍在浅灰被面上洇出一片奇异图案。这些日子气温低,不开窗的房间里,挥散不去的腥臊气味,像某种无形藤蔓,顺着鼻腔爬向脑仁,惹得人心烦意燥,太阳穴突突直跳。

  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是在立春后的第七个黄昏。那时春节刚过,返岗务工的儿子,离家前将蓬松的鹅绒被摊开晾在他的房间里。我第五次经过他虚掩的房门时,那种酸腐气息拽住我的脚步,心中的诧异,升腾成满脑子的问号。次日撞见的那幕至今清晰:小北弓着灰黑色的背,站在儿子的床头,尾巴尖微微颤动。扭头望我时,一对琉璃似的眼眸里,全是被抓包时的错愕与无辜。被角那片深色水痕,与周边色泽呈现极大的差异,在晨光里闪着令人窒息的微光,让我顿生愤恨与无助。

  其实,我家早就有了一只纯白长毛猫,叫小楠。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多数时间爱蹲在飘窗上,凝成雪堆。我叫声,“小楠”,它不动,再唤,你细瞧,一双尖耳朵微转,如雷达般转向声源,随后望向我,轻轻落地,拖着蓬松的长尾,在地板上踩出细微的沙沙声,向我靠近。小楠喜欢用它的绒毛丈量我的耐心,只要挨着它,就能在我的身上找到无数根白色绒毛,穿黑衣黑裤黑大衣时尤显。家里的楼梯、沙发下以及所有犄角旮旯处,时有几团不规则的稀松毛团,不合时宜地散落着。

  小楠喜欢上床,所卧之处,白色细毛几乎遮蔽床单原有的颜色。它才来我家时,很小只,掉毛也不似现在这般。那时,我总想让它有点边界感,便网购了单人蚊帐,支在双人床的一边,盘算着我睡帐中,它睡帐外,互不干涉。不曾想,它爬上钢丝支撑的蚊帐,用力下压,很努力地贴近我。有时我忘记拉拉链,它便将小脑袋伸进来,脖子卡在拉链上,看着可怜,我心一软,便撤去蚊帐,从此,被迫拿起刮毛器、吸尘器,清理绒毛。无休止地叠加工作,最终完成了由困扰到烦恼的过程。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小楠能抖落一床烦恼,也能带来以往从未体验过的美好。最暖心的,还是每天清晨,它蹲在玄关处目送我上班去的样子。有时,我恶作剧般,猛地拉开刚关上的门,见它一动不动地蹲着。甚至下班回家打开门的那一刻,那个毛茸茸的身影,还是关门前的样子,似被施了定身咒的守护神。就像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它一直不吃不喝地守着,盼我随时从门外出现。

  后来,我在监控里发现了真相:它是听见我上楼的脚步声,才从猫爬架上一跃而下,再以送我离开的姿态站回玄关的。但我仍固执地认为它一直守着,甚至上升为一份不忍分离的牵挂,不免心生怜惜,便鬼使神差地接回那个最初出现在视频里,披着黑斗篷似的蓝猫幼崽,为小楠做伴。我叫它小北。

  如今想来,双人床上演的毛发生态战,小楠的掉毛如落雪,总好过小北不请自来的尿渍抽象画。想起支蚊帐时,纱帐被肉垫按出梅花坑,拉链缝里卡着的好奇猫头,更让我感念那些只是沾满猫毛的日子了。尽管这只是退而求其次。

  深夜擦洗第三遍床褥时,忽然想起幼时祖母的絮叨: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她总用枯瘦的手指点着瓷碗里漂浮的茶叶,说看它沉浮三次才算喝到真味。此刻消毒水气味刺得眼眶发酸,我却莫名笑出声——原来生活的真味,有时是茶香,有时是尿骚,而我们要做的,是在拥抱不到美好时,努力与自己和解,等待下一泡茶汤滚沸。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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