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出轨。”
“你?编的吧?”我看着周莉，从上到下把她重新打量了一遍。
“真的。没骗你。”周莉诚恳地说。
“跟上灵魂步伐了?”我还是有所怀疑。盯着这个两点一线上班下班，整天围着老公孩子转的女人愣了几分钟，便有了以下文字。
——
周莉把最后一盘炒土豆丝端上桌时，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她没抬头，继续摆着碗筷，直到听见那声熟悉的"我回来了"。
"饭好了。"她简短地说。
肖建平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厨房，身上还带着工地上的尘土味。他看了眼桌上的菜——土豆丝、白菜炖豆腐和一小碟咸菜，眉头突然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
"今天这么素?"他洗着手问。
"肉价又涨了。"周莉没看他，把米饭盛进碗里，"再说，你血脂不是高吗?少吃点肉好。"
肖建平没再说什么，坐下来开始吃饭。餐厅里只剩下筷子碰碗的声音和电视机里地方台的广告声。
周莉偷偷瞥了眼丈夫。肖建平今年三十八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许多。常年在建筑工地干活让他的皮肤黝黑粗糙，眼角和额头刻着深深的皱纹。他吃饭很快，像完成任务一样，没有任何享受的样子。
"老刘家儿子考上大学了，一本。"肖建平突然说。
"哦。"周莉应了一声，"哪个学校?"
"省城的理工大。"
"那挺好。"周莉夹了一筷子白菜，"小雅班主任今天说，她数学又退步了。"
肖建平抬起头："退步?上次不是还考了八十五吗?"
"这次单元测试只有七十二。"周莉叹了口气，"你得抽时间辅导她，我初中数学早忘光了。"
"我哪有时间?"肖建平声音提高了一点，"工地上天天加班，回来都快九点了。"
周莉没再说话。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次，每次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连个响都没有。
吃完饭，肖建平照例往沙发上一躺，打开手机看短视频。周莉收拾完碗筷，站在厨房里发了会儿呆。窗外是北方小县城典型的黄昏景象——几栋灰扑扑的居民楼，楼下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聊天，远处工地上的塔吊静默地立着。
她掏出手机，划开微信。高中同学群里又热闹起来，班长在组织毕业二十周年聚会。周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了"参加"。
"我去参加同学聚会。"她对客厅里的肖建平说。
"嗯。"肖建平头也没抬，"哪天?"
"下周六。"
"去吧，我陪着小雅。"
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周莉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十年前刚结婚时，肖建平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会记得她的生日，会偶尔带她去看电影，会偶尔送她礼物(一枝花，一个发卡或者是一件内衣)。而现在，他们更像是合租的室友，共同抚养一个孩子，仅此而已。
聚会那天，周莉特意去做了头发，穿上了那件很少有机会穿的藏蓝色连衣裙。镜子里的女人三十六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身材保持得不错，皮肤也还算紧致。
"妈妈今天真漂亮!"小雅仰着脸说。
周莉蹲下来亲了亲女儿的脸："妈妈去见老同学，你要听爸爸的话。"
肖建平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穿这么少不冷吗?"
"饭店里有暖气。"周莉没看他，拎起包出了门。
聚会比想象中热闹。二十年过去，当年青涩的少年少女们都有了中年人的模样。有人发福，有人秃顶，有人事业有成，也有人像周莉一样，过着平凡到近乎乏味的生活。
"周莉?真的是你!"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周莉转身，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男人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赵明?"她试探着问。
"你还记得我!"男人笑起来，"高中时我坐你后面，老借你的橡皮。"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赵明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成绩一般但人缘极好，毕业后听说去了南方做生意。
"你现在...?"周莉问。
"做点小生意。"赵明谦虚地说，"你呢?听说你嫁给了咱们学校的肖建平?"
周莉点点头："他在建筑公司上班，我们有个女儿，十岁了。"
"真好。"赵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周莉感到脸上一热，赶紧喝了口饮料掩饰。整个晚上，赵明都坐在她旁边，给她倒饮料，夹菜，讲他这些年在南方的见闻。他说话风趣，时不时逗得周莉掩嘴轻笑。
聚会结束时，赵明坚持要送她回家。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周莉推辞道。
"这么晚了，不安全。"赵明打开自己的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我顺路。"
车里，赵明问她要了微信。周莉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当车停在她家小区门口时，赵明突然说："下周我要去省城谈生意，有兴趣一起去吗?那边新开了家豪华餐饮娱乐城，听说很不错。"
周莉的心跳突然加速："我...我得照顾孩子。"
"就一天，周六去周日回。"赵明的眼睛在昏暗的车里闪闪发亮，"带上你女儿也行，省城有个很大的游乐园。"
"我考虑考虑。"周莉说着下了车。
回到家，肖建平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周莉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卸妆。镜子里的女人脸颊泛红，眼睛里有一种她很久没见过的光彩。
接下来的几天，赵明每天都会发消息来。周莉每条都回，但尽量保持简短。她告诉自己这只是老同学间的正常交往，但每当手机响起，她的心跳都会不自觉地加快。
周五晚上，肖建平又加班。周莉等小雅睡下后，坐在客厅里发呆。手机又响了，是赵明："明天早上七点，我在老汽车站等你。如果你来，我们就一起去;如果你不来，我就自己走。无论如何，我都理解。"
周莉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她想起上一次和肖建平单独出门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三年前，小雅去奶奶家住的那个周末。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吃了顿火锅，然后回家各自刷手机。
她打开衣柜，开始收拾一个小背包。内衣、洗漱用品、换洗的衣服...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收拾完，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小雅的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手机又响了。是肖建平："今晚可能要通宵，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周莉突然觉得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十年婚姻，自己得到了什么?一个几乎不回家的丈夫，一个需要全部精力照顾的孩子，还有日复一日的家务和账单。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好的，不是吗?
第二天早上六点，周莉轻手轻脚地起床，化了个淡妆，穿上那件最衬肤色的米色风衣。她在女儿枕边留了张纸条："妈妈有事出去一天，等爸爸晚上回来。乖。"
出门时，天刚蒙蒙亮。初春的北方小城清晨还很冷，周莉裹紧风衣，快步走向公交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她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既害怕又兴奋，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第一次约会的感觉。
老汽车站很破旧，墙上的白漆剥落了大半。赵明已经等在那里，靠在他黑色的奥迪旁抽烟。看到周莉，他立刻掐灭烟头，迎了上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笑着说，接过她手里的包，"车上有热咖啡。"
周莉没说话，跟着他上了车。车内弥漫着皮革和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座椅加热让她冰凉的腿很快暖和起来。赵明递给她一杯星巴克，然后发动了车子。
"困的话可以睡会儿，到省城要两个多小时。"他说。
周莉摇摇头，小口喝着咖啡。车子驶出县城，上了高速公路。窗外的景色从灰扑扑的楼房变成了开阔的田野，偶尔闪过几棵光秃秃的树。
"你丈夫知道吗?"赵明突然问。
周莉红着脸说："不知道。"
"紧张吗?"
"有点。"她老实承认。
赵明笑了："放心，只是老同学一起出去玩一天。如果你不想，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句话反而让周莉更加不安。她清楚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不是因为什么餐饮或游乐城，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还有人欣赏和渴望。
车子驶入省城时，周莉的手机响了。是肖建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你去哪了?小雅说你留了纸条。"肖建平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
"我...我来省城了，同学聚会续摊。"周莉撒谎道，看了赵明一眼。
"哪个同学?怎么不提前说?"
"就...高中同学，临时决定的。"周莉感到一阵心慌，"小雅呢?"
"我让我妈接走了。"肖建平怀疑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吧，不一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周莉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赵明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没事。"周莉勉强笑了笑，"我们先去哪?"
"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吃午饭，下午去餐饮娱乐城，怎么样?"
周莉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和她生活的小县城截然不同。
赵明订的是一家四星级酒店。当他把房卡递给她时，周莉的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办点事，一小时后回来接你吃午饭。"赵明说完就离开了，留下周莉一个人站在豪华的酒店房间里。
周莉环顾四周——大床房，落地窗，浴室里有按摩浴缸。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一切都暗示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坐在床边，感到一阵眩晕。真的要这么做吗?出轨?背叛十年的婚姻?如果肖建平知道了会怎样?小雅会怎么看她?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肖建平发来的照片——小雅在奶奶家包饺子，脸上沾着面粉，笑得灿烂。附言是："她说想你了。"
周莉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想起小雅出生那天，肖建平在产房外守了一整夜，见到她第一句话是"老婆你辛苦了";想起去年她发烧，肖建平请假在家照顾她，笨手笨脚地煮粥;想起每个月的工资，肖建平总是全部交给她...
她猛地站起来，拿起背包冲出房间。酒店大堂里，她颤抖着拨通了赵明的电话。
"对不起，我得回去。"她的声音哽咽，"我女儿...我丈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理解。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坐大巴回去。"周莉深吸一口气，"谢谢你，赵明。"
挂断电话，周莉快步走出酒店。外面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但周莉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回县城的大巴上，周莉删除了赵明的微信。窗外，北方的田野开始泛绿，春天真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