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小孩不懂,容易被一些人的花言巧语所哄骗,那么大人呢?大人被拐骗这意味着什么?不消说,就是精神恍惚者、头脑简单者,这种人由于没有辨识能力,不懂得江湖险恶,以为世间真有好事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闲话少说,回到正题上来。我们这里经常有一些闲杂人来往,尽管他们不能称为正常人,但是我都一视同仁。尽管我很正常,但是我发觉他们身上有我所没有的东西——就是他们有丰富的人生阅历,而我自己没有。我深感遗憾,于是渴望能够从他们身上挖掘到点什么。但我妈与我爸是充满轻蔑的。这只是他们的想法。然而人又岂能完全?
好多年前,文化公园的人流量还算多,于是园丁就雇佣了几个人来看车(包括电动车和自行车)。他所雇佣的并非正常人,难免不尽如人意。就是说,他们总会有时偷偷塞了一些钱进入自己口袋。并非园丁没有发给他们工资,而是谁都有贪念。其中有一个叫做‘无耳’,也不是他果真没有耳朵,而是一只耳朵畸形,于是久而久之就被大家叫成‘无耳’。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或许是天生的,或许是病原导致。他矮个子,不过肌肉结实,浑身黑黝黝的,显然练过功夫。因为他力气大的很,七八十斤石头能够轻易提起来。换做是我只能慢慢挪动。而他的一只手也不正常,几乎没有手指。人能没有手指?这太奇怪了吧?我问是什么原因造成?他回答是有一次帮人家点鞭炮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无耳’其实当然有名字,他姓陈,名俊海。他是金殴人,具体是西新村的新乡片。两英镇西新乡大概分为四片,即西门、南门、新乡、玉石。而东北据说有六、七片之多,这个就不尽兴赘述了。起初他总是戏说他来自西坑村,后来又逐渐转变为我的家乡。这是开玩笑的。于是我也常常笑说他自己才是西坑人,他穿着较为朴实,更像山乡人。‘无耳’就像济公活佛一样总是笑口常开,别人认作是傻瓜,我却不以为然。其实傻瓜自有傻福。他像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的,简单明白。不过他满头白发,又像个老头。穿着较为随意,倘若去外地,不知情者还误以为乞丐。
有一回夜晚,有一位少妇带着她的孩子来到公园里面,她是骑着电动车的。不知怎么和‘无耳’吵了起来。后来听说是那个少妇不愿意付款,车子进入公园都是要收费的。‘无耳’于是和她发生了争吵,争吵不过,于是一把抢过她的小孩的玩具枪,孩子哭了起来。后来‘无耳’被园丁的小儿子打了一记耳光,园丁撤了他的职位。于是好长一段时间‘无耳’不到此公园。
‘无耳’喜欢喝酒,但是并不贪杯,只是喝了那么一两罐就够了。他一来就拿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酒和香烟都放在四方桌上,一边喝酒一边拉开家常。他是个极其健谈的人,几乎无所不谈。他一会说他已经结了婚,一会又说没有结婚。有一回我爸在场,有一个女孩子叫他爸。真怀疑是给了她钱才这么叫的。要是真结了婚不可能经常出来外面逛。据说他有一个哥和一个弟,兄弟四人,但不知道另外一个是哥还是弟。他的兄长办了什么厂,‘无耳’在他兄长那儿看门,他笑说是看门狗。而另外一个弟在办服装厂。他说他的香烟是从兄长那儿拿的。他每个月拿了三、四千元工资。我说那叫你兄长养你就行了,养你就像养儿子。他根本就用不着工作,只是帮一些忙而已。有时还要帮狗洗澡(因为厂里养了狗)。我真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厂长的兄弟还要帮狗洗澡。不能雇佣吗?‘无耳’深知道我是在调戏他,并不介意。喝完酒后,他便掏出一个旧钱袋,问我多少钱。
‘简直像个妇女!妇女才用钱袋!’我开玩笑道。
‘多少钱?’他并不在意我的过分言语。往往付完钱后他便走人。
‘无耳’说过他打过一个老人,后来他哥邦他解决,当然是财去消灾。我询问他为什么要打他,他回答是在某个地方(属于赌场)那个老人说话唾沫溅到他身上,他一气之下便一拳打过去。我说你也不能打老人呀!
‘无耳’曾经好几次讲述过他曾经被拐骗去福建的事迹,似乎他还很乐意,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无耳’是个讲故事的料,他总能把自己的经历讲的那么详细。
‘我曾经被人拐骗去福建,然后就是要解剖的,好可怕!’他神色变得庄严。一手夹着一根香烟。大家都好奇地注视着他,耐心地听他的叙述。
‘这么大的人了,还被骗?不丢人吗?是不是骗说可以赚大钱?’我自以为是地试探性的发问。‘无耳’弹掉了一些烟灰,接着讲述道:
‘是的。我被骗去福建,那里有很多人,都被囚禁在山洞里,到处阴森黑暗。’他兴致勃勃地样子真令人同情。
我禁不住又询问:
‘那你不会被杀掉吗?不害怕吗?你后来又是怎么回来的?’‘无耳’继续说道:
‘我当然害怕!但是害怕又有什么用?我们被幽禁在一个山洞里,那些蜈蚣非常大,到处爬,好恐怖!’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们在山洞里足足有一个月之久……’我打断他的话,‘那你们吃什么?饿了这么多天不会死人吗?’‘无耳’回道‘我们吃草、喝水’。‘那怎么行?’‘山洞里面啥也没有,只能吃这些了’。我感到分外好奇,又问道‘那他们没有把你们用铁链或者绳索捆起来吗?。‘无耳继续讲述‘没有,后来我们找到了出口,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我笑道‘那你们还算幸运,要是被铁链捆起来就没救啦!’
这个故事宣告结束,我又接着问‘那你说过你在哪里迷失了方向?我以前讲过,我忘记了’。‘无耳’似乎总是乐此不疲,对于我的发问一点也不厌烦,他笑着说:
‘那是在汕头,在潮阳’。我感到不对劲,又问‘你又说汕头,又说潮阳’。他回答‘我先去和平,然后去了潮阳,再转到汕头,又去了田心、后来又到了普宁’。他说得天花乱坠,怎么又跑到了普宁?
‘那你是傻瓜?到了陈店不就靠近两英了?怎么去了普宁’?他无奈地笑了笑说,他不认识字。原来是这样!我终于释怀。
‘那你读过几年书?’我不由问道。
‘我只读了一年书’。‘无耳’回道。
‘谁叫你当初不好好读书?要是小学毕业还能多认识些字,不至于连路都不会走’。
‘当年我们的女老师好凶恶,她打了我们班里几个同学。后来我们报复了她。我们把她抬了起来,放在地面上踩踏’。
‘你们太过分了,教你们还被你们踩?’我感到不可理喻。
‘后来他们还在班里读书,而我不敢进去’。
‘那后来没事吗?’
‘没事’。
‘没事才怪,你们得被抓起来关进监狱,判几年刑’。
‘打老师的确违法’。
据他所说,他的父亲力量相当大,母亲问他能否挑得起一担粪尿,他说能。我笑道那他一发起凶来会把你扔出去吗?他回说我爸从来不打我。我母亲总是恶狠狠地打我们。有一次我想一手掐死她。我哥看见了骂了我,然后拿着木棍要扔我。但不幸地是不小心砸在自己手上,受了重伤,花费了大量医疗费。
他这个人真是时代的叛逆,但他的生命却是充满激情的,令人欲罢不能,又爱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