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

聋哑修车人的生活与坚守

作者:喻东平   发表于:
浏览:2次    字数:2671  手机原创
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31篇, 月稿:26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汉中市汉台区西一环路中段便传来“哗啦”一声响。48岁的李兴华弓着腰,用力掀起修车铺的卷闸门。门缝里透进一缕微光,斜斜地洒在他油渍斑驳的工具柜上。他掸了掸围裙上的灰,从墙角拎出一把老旧的铁壶,咕嘟咕嘟烧上水。待水沸了,他捏一撮碎茶叶丢进搪瓷缸,蹲在门槛边慢悠悠地啜着。茶香混着机油味,在晨风里飘散开来,像是给这条老街打了一声沉默的招呼。

  “老李,早啊!”清洁工李玉芝推着电动车晃过来,车轱辘“咯噔咯噔”直响。李兴华抬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他起身接过车,手指在车胎上一按,又贴着脸颊听了几秒,转身便抄起扳手。拆轮、补胎、装车,动作快得像风卷残云。李玉芝咂咂嘴:“这手艺,汉中城里怕是寻不出第二个!”

  李兴华听不见夸赞,却能读懂唇语。他摆摆手,黝黑的脸上浮起憨笑,顺手扯过毛巾擦汗。毛巾早被油污浸得辨不出颜色,可那双手更黑——指节粗大如树根,掌心的老茧裂成沟壑,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油泥。这双手,拆过几千辆自行车,也补过无数双鞋子。街坊都说,老李的指头比X光还灵,一摸便知毛病在哪儿。

  谁能想到,这双“神手”的主人,竟是个连“修车”二字都说不出的聋哑人?

  无声世界里的倔强

  李兴华姊妹三个,他是老大,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老家在汉中市南郑区黄官镇何家沟村,距离国家水利风景区——红寺湖风景区很近。黄官镇的酿酒和藤编远近闻名,黄官黄酒和良顺藤编畅销四方。

  五岁那年,一场高烧夺走了兴华的听觉与声音。村里的赤脚医生摇头叹气:“这娃,怕是废了。”可父亲咬着旱烟杆,硬是把他送进聋哑学校。两年后,李兴华却死活不上学了,跟母亲比划说,要去汉中城里闯荡。母亲抹着泪往他包袱里塞了五个蒸馍,他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城。

  起初在地区医院巷口摆摊补鞋。三九寒天,冻裂的鞋底比石头还硬,锥子扎进掌心,血珠渗出来,他愣是没吭一声——或者说,根本吭不出声。攒了几年钱,他盯上了修自行车的生意。夜深人静时,他蹲在路灯下拆车架、装链条,像摆弄积木般痴迷。邻居刘婶撞见过几回:“这哑巴娃,莫不是魔怔了?”他却咧嘴一笑,举起刚修好的车铃铛,“叮铃铃”摇得清脆。

  “没钱拜师?咱就偷师!”他在本子上重重画了个感叹号。别的修车铺开张,他总佯装路过,斜着眼偷瞄师傅卸轮胎的姿势。有回被逮个正着,人家挥着扳手骂:“哑巴还学修车?做梦哩!”他涨红了脸,继续蹲在旁边看……从1996年开始,就以修理自行车为主了,补鞋生意成了捎带。许多锈迹斑斑的老旧自行车,经过他的手,都重新焕发了生机。现在,自行车、电动车都能上手。

  五块钱的人情江湖

  “老李修车,图个啥?”街口的郑大姐常念叨。补胎收五块,打气、紧螺丝都不要钱,遇上囊中羞涩的学生,他连三块钱的补鞋钱都免了。有回下暴雨,外卖小哥的车链子卡死在水洼里,他冲出去拽住车后座,溅得满身泥浆。修完车,小哥掏出一张湿漉漉的百元钞,他却摆摆手,指指天,又指指心——意思是“老天看着呢,咱不贪”。

  他的修车铺像个江湖驿站。夏天,邻居老头们拎着马扎来乘凉,看老李修车比看戏还入迷;冬天,环卫工缩着脖子来讨热水,他总会多抓一把茶叶。在店铺前乘凉的市民老周告诉我:“(我们)三十多年的老伙计了,车子坏了都是找他修,手艺没说的!周围已经没有其他的修车铺,远的近的,用三轮车拉着来,也专找他。”

  最热闹的是隔三岔五,五六个聋哑朋友比划着手语“喝酒去”!几瓶汉斯啤酒,一碟油炸花生米,手舞足蹈的“交谈”声能掀翻桌子。有一年,他们瞒着家人骑摩托去西藏,回来后被老岳父举着棍子追了半条街。老李揉着屁股在纸上写:“值!雪山上的云,白得像棉花糖。”

  艰难里的温柔岁月

  姻缘来得猝不及防。退休干部老郑头总爱蹲在鞋摊边谝闲传,某日突然拽住李兴华的手,往他掌心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眉眼清秀,和他一样,活在寂静的世界里。婚礼那日,老李穿了唯一一件白衬衫,满脸傻笑。新娘郑迎抿着嘴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画圈:“不怕,日子会好的。”

  年龄小八岁的郑迎嫁给了李兴华,组成一个特殊但是温暖的小家庭,除了做饭,她也承揽些缝补活儿。他们在城里鸭儿塘社区租了两间平房,和郑迎九十多岁的外公一起居住。房子只有四五十平米,常见的几件家具电器,也都有些年头了。日子虽然艰难,但李兴华师傅却感到无比充实和幸福。

  一年后,女儿出生。李兴华夫妇整天忙着生意,无暇经管女儿,便交给岳父岳母。如今,女儿已出落成十八岁的大姑娘。技校放假回家时,总爱趴在柜台前看父亲修车。老李偷偷往她包里塞钱,被她逮住,急得直比划:“买书!买书!”女儿红着眼眶打字:“爸,等我毕业挣钱了,给您换间亮堂的铺子。”

  老李内心感激厚道的岳父岳母,虽然嘴上没法表达,但是一直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孝敬两老。前几年岳父病逝,李兴华一手操持办理了丧事,体体面面把老人送走。然后把关心的重点放在了岳母身上,隔几天就要买点包子、花卷去看望岳母……

  街边的守望者

  三年前创卫整治,城管来催李兴华搬摊。他急得满头汗,摸出手机打字给弟弟看:“哥这辈子,就剩这点手艺了。”弟弟李兴富赶紧在西一环路汉府公馆小区对面腾出一间门面房,让他连夜把工具搬进去。新铺子没招牌,可老主顾们循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照样摸上门来。

  铺子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紧靠左右两面墙的四层铁架,摆放着轮胎、润滑油、锁子链子和修车工具。迎面的货架上,则是各式电瓶和配件。货架后面的封闭小空间里,有些锅碗瓢盆等简单的厨具,是郑迎做饭的地方。门口一个装满工具的油迹斑斑的工具柜,还有一个补鞋机,几个小马扎和一堆车胎,构成了他日常工作的全部。车铺前,整齐地摆着3辆修好的电动车,等着主人下班后来取。

  暮色四合时,李兴华锁上铺子,用摩托车载着郑迎穿行在街巷里。晚风撩起她的短发,他悄悄放慢车速。这一刻,没有修不完的车,没有算不清的账,只有后座上妻子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腰——二十年风雨,都化在这无声的暖意里。

  随着生活品质的提升,那些曾经随处可见的修车人、揽活人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然而,他们其实依然是我们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诗经》有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石马社区闵书记说得对:“有些人用嘴巴活,老李是用手艺活。李兴华自身残疾却见不得人间疾苦,仍然想着要去帮助别人,确实难能可贵。社区和周围的居民也一直在帮助他家。”

  街边的梧桐叶黄了又绿,老李修车铺的卷闸门每日准时升起,像一声倔强的宣告:纵使命运按下静音键,也要把日子过得铛铛作响。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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