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针灸不需药,三番激怒癔病除。
扁鹊华佗千古颂,神医当属傅青主。
这是离石、中阳民间流传的一首歌颂傅山先生为人治病的诗。其诗源于傅山给州官看病的故事。
清朝康熙年间,傅山先生来宁乡(中阳)县拜访名士王瑀,住在王瑀府中。二人志同道合相互倾慕。常在王瑀府中谈医论道,做诗绘画,饮酒畅叙,可谓逢知已千杯不醉,遇故人万言不赘。这日正聊天间,忽听门人报说:“永宁州(离石)州官派人要见傅先生。”傅山问:“来者几人?”报说:“一人一马。”傅山看了看王瑀说:“可让进来?”王瑀笑着点头说:“他们来求先生,须先生放话。”于是来人进屋,问:“哪位是傅山先生?”傅山欠身说:“在下便是。”来人跪在傅山面前说:“我是永宁州州官老爷的家人,州官老爷得了一种怪病,多方延医无效。闻说神医傅先生在宁乡县城王家,特差小人来请先生,望先生垂怜病人,莫辞辛苦,去州衙为老爷看病。”傅山说:“你家老爷得的是什么病,症状如何?”家人说:“我家老爷常称胸闷,有时腹痛,头晕脑沉。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一切如常,糊涂时如傻似狂。一阵喊,一阵叫,一阵哭,一阵笑,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夫人忧心忡忡,万分焦急。至于什么病,小人也说不清。”傅山又问:“你能说说老爷得病的缘由吗?”家人说:“据小人观察,老爷的病可能与心情有关。老爷为官清正,无钱贿上,屡遭上司欺压,恶气窝胸,心情郁闷。过去快人快语,如今少言寡语。经常自坐发呆,不时唉声叹气。日久天长,招致疾病。”傅山点头。关于永宁州官,傅山曾会过面,对其略知一二,坐着静思。家人请傅山上马,傅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前去。”家人难为地请求:“烦先生辛苦一趟,不然小人难以回复老爷。”傅山说:“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四句话:‘家里死得没有人,派个小鬼来登门。如此延医医不去,可到别处另找人。’”家人说:“小的不敢这样回复。”傅山说:“但说无妨,还可讲傅山如何傲慢,如何态度不好,如何大骂老爷。这些话说得越尖刻越好,否则反倒坏事。”家人叩头恳请,傅山只是不允。家人无奈之下只好像吃了闭门羹的求乞者,不解地、悻悻地走了。
回到州衙,家人怀着一腔不快,颤颤兢兢地将傅山的话回复了,一些言辞甚至添油加醋。州官听后,气得两眉直竖,瞠目决眦,两手对空狂舞,双脚狠命踹地,面色青紫、口喘粗气,大叫着说:“傅山架子如此大,给本官看病推托不来,还要恶语伤人,气煞我也。”愤怒地对家人说:“滚出去。”夫人见状,上前解劝说:“老爷不必如此恼怒,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敢打老虎者,武艺必高;敢拉架子者,本领必强。傅山医术高明,四海皆知。咱派家人去请,是有点委屈怠慢人家。人家骂几句情有可原,可差主簿去请,或许可请得来。听几句刺耳话是小事,医好老爷的病是大事,何必与之斤斤计较。”得病身无主,于是州官又派主簿到宁乡城再请傅山。
主簿风驰电掣般来到王瑀府上,通报后见到傅山,深施一礼说:“我是石州州衙主簿,州官老爷病情严重,有劳先生到州衙为我家老爷诊治,治愈老爷,必有重谢。小人已备好鞍马,请先生大驾前行。”傅山板着面孔说:“主簿上门来,还是请自回。”主簿央求道:“请先生辛苦一趟,不偕先生,小人难以回去复命。”傅山说:“只有一匹马,傅山决不跨。”主簿请求道:“先生不愿骑马,乘轿行否?只要先生愿意,小人可出去雇上一顶华美的轿子。”傅山说:“这种轿子我可不要,须得州官八抬大轿。”主簿面有难色,站立一旁,嗫嚅着还想相求。然而看到傅山态度坚决,面色冷峻,只好说:“小人回去跟老爷商量后再说。”傅山说:“不用唯唯诺诺,尽可与州官说傅山态度冷峻,语言粗野,架子蛮大,不容商量。”主簿是州衙的重量级人物,说话掷地有声,办事无有不顺。何人敢不看他颜面。如今傅山给了他一个劈面无情,马不回头,使他颜面全无,十分败兴,又不能发作,只好怀着一颗恼火而沉重的心,无可奈何地踏上归路。
主簿怀着愤慨之心以更严重更刻薄的语言说给州官。州官听后火冒三丈,怒发冲冠,气得哇哇大叫,将茶杯摔在地上,书桌一脚掀翻,愤怒得像头发狂的狮子。大吼道:“傅山匹夫,一个医生如此难请,纵有三头六臂,就连我堂堂州官的一点面子也不给,气煞人也!气煞人也!”
夫人见状,嗔怒主簿说:“何苦与老爷说得如此严重,惹老爷暴怒如此。傅山要乘老爷的八抬大轿,带去把他抬来不就行了,傅山医术高明,或许能给老爷把病治好。妾以为您还是再走一遭。”主簿虽窝一肚子气,但感到夫人之言有理。也不敢违抗夫人,于是与夫人一道再劝州官:“为了您的贵体,咱就委屈一下,用您的轿子把傅先生抬来吧!”州官余怒未息,愤愤不已,但别无他法,摆手默认。于是主簿带着八抬大轿二赴宁乡城。
主簿见了傅山,虽愠怒在心,还是以极恭敬的态度施以大礼说:“州官老爷的八抬大轿已抬到,恭候先生上轿。”傅山说:“上轿容易,但还有一个条件。听说州官有一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而且聪明伶俐,兼通琴棋书画。如果州官能答应嫁与我做个偏房,我便去给他治病。”主簿一听,一把无名火心头升起:傅山不是去看病,是在要挟人,捉弄人。小姐乃千金贵体,州官掌上之珍,岂能嫁与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傅山不是癞哈蟆想天鹅肉吃?人皆言傅山正直不阿,德行高尚,何以生出此等邪念,简直是痴心妄想。强压怒火却也语言生硬地对傅山说:“先生这一要求有点无理吧!”傅山正色说:“有理无理,你不知就里,我提出要求,自有道理。回去说与州官,非如此傅山决不去。”主簿异常作难说:“先生前次要求,小人可以勉强回复,本次要求,小人纵有熊心豹胆也是不敢回复的,恐怕老爷不止恼怒先生,还会迁怒于小人,望先生放弃此条件,随我去州衙一趟。”傅山说:“条件必须有,日后你自知,主簿只管回去,将我的要求如实禀告,保你无事,若不如实禀告,你反倒有事。”主簿愣愣站着,有如闷在鼓里一般。又是无奈又是气,心头如泼上油盐酱醋辣椒水,酸甜苦辣不是滋味:傅山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让我来回奔跑而毫无结果,空惹一肚子窝囊气。真是伺候官家难,没想到请个医生也如此难。看到傅山铁板一样的面孔,料到决难再有商量的余地,负气地对傅山说:“我走了。”一路上心里盘算着如何回去说得严重些惹州官恼怒,将傅山提来惩治,也出出胸中恶气。
回到州衙,主簿将傅山如何凶恶、如何没有医德、如何没有人情味、如何贪婪刁难、藐视州官,企图霸占小姐的事,得一加三地禀告了州官。州官气得象一头疯牛,狂跳不已,两掌拍墙,咬牙切齿。大叫不停:“傅山欺人太甚,傅山欺人太甚,病我不治了,抓起他来,和他论理。”忽然摇摇晃晃,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众人急忙搀扶抢救,家人哭成一片。过了个把时辰,州官渐渐清醒过来,感到神清志明,格外爽快。胸也不闷了,腹也不痛了。将息两日,一切如常,州官方才省悟:傅山气我,原是为除我病也。
州官乘轿亲到宁乡城拜谢傅山说:“先生真神医也,非医非药,治愈下官顽疾,虽扁鹊华佗之高明莫能及也。”奉上一盘金银相酬。傅山坚辞不受,说:“治病救命乃医人之本分。闻老爷为官清正,屡遭上司欺压,心情郁闷,致生癔病。傅山能为老爷效些许微力,甚感欣慰,何劳相谢。”于是握手言欢,遂成挚友。
州官去后,王瑀十分敬服地对傅山说:“听先生刚才一席话,如拨云驱雾,使我大开眼界。说实话,先生几番刁难州官如摸老虎屁股,捅马蜂窝,小弟岂只捏汗,心也整日狂跳。一旦激怒州官,岂能了得!先生如何想到此法医疾,凶而不险?”傅山笑着说:“州官原为大明进士,本不服满清统治,囿于官场樊笼,难于得脱。心情不快,又屡遭上司欺压,无陶潜去官之决心,有隐忍留职之苟且,低头于他人屋檐之下,窝气于自己心中。饱受刺激,情绪低落,无处申说,精神岂能不分裂。我用激怒之法,使其暴怒至极,气往上涌,郁积之物,自然出矣。以州官之聪慧,病愈必然省悟,变恼怒为感激矣。”王瑀折服,钦佩有加,说:“先生治病,奇招妙着,高深莫测,非常人也,真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