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个大家庭。 爷爷生于清朝光绪年间,年青时靠父辈生活。后来继承祖辈家业,依靠八个儿女劳动,一直活到上世纪60年代初最困难时期。
据说, 爷爷青年时期读了十几年的私塾,一生干不了田里的大活、重活,但爷爷能帮助家里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丶零活。除日常养猪、放猪,从当街往灶房背柴、侍弄房前屋后的菜园子外,爷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捕魚了。
我老家辽宁盘锦,辽河下梢十年九涝。河多得吓人,4103平方公里土地上居然有大中小21条河流。河多汊就多、坑多、窝(泡)子多,水多、鱼多。魚虾蟹,给盘锦人的生活带来许多幸福和欢乐。从前一遇天降大雨,尤其发大水,河汊坑沟到处是魚,当街的牛蹄窝或马蹄窝里就能捡到螃蟹,捡得最多时能把水桶底铺满。老家的捕鱼方法也特别多,还十分讲究 : 什么拉鱼、打鱼、戗鱼、搅鱼、搬鱼、截鱼、钓鱼。而且,每种捕法都有专用的渔具。爷爷经常带我跟着父辈到河里或大水窝子里拉魚,那水窝相当于现在的中下等大小的养魚塘。我记得最大的一个水窝子叫红土窝子,土红色美,水深鱼多。父辈用网在河或窝里拉鱼时,爷爷和我在岸上看摊,守着放在水边装魚专用的鱼囤子(柳条编织的鱼篓)。每次,父辈们把鱼网从水里拉上岸边,我和爷爷就赶忙上前,帮着从网上把鱼一条一条摘下来。半天时间拉上十网、八网魚囤子就满了。我们每次拉完鱼回家时,前后排成一大排。父辈们抬着沉甸甸的鱼网和鱼囤子在前边走,爷爷和我手里拿着隨身携带的东西,紧紧跟在后面。我的后面还跟着一两只大黄狗或小花狗,一路浩浩荡荡的样。若拍照下来,真有点像似一幅大美的田园风光画。虽说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不是水乡又胜似水乡,好不风光。现在,人们都说盘锦是一个小江南,一个鱼米之乡,这话一点不玄。不仅有魚米,还有丰富的芦苇和石油。
到家,约有三四十斤、四五十斤重的魚往几个大泥盆里一倒,那鱼们欢蹦乱跳地蹦着、跳着,热闹着。其中有鲶鱼、鲫鱼、狗鱼、嘎魚(学名黄颡鱼),还有泥鳅和黑鱼棒子,也有螃蟹和小虾等。黑鱼棒子脾气怪异,性情凶煞。个头大,力气也大,经常咬到我的手。嘎鱼鳃上的两根硬刺,也常扎得我手痛,甚至扎出血来,一旦不小心被螃蟹爪子咬着更危险。婶子、大娘、妈妈们把鱼收拾好,洗净后倒进大铁锅里,油都不用放,只放上佐料和食盐即可,燉出来的鱼上面漂着一层黄澄澄的油层。吃起来别提有多刺激、有多香了。每吃上一次,味蕾在嘴里能舒服许多天,让人回味无穷。
爷爷也经常自己去搬鱼、截魚和钓鱼,但每次都带上我帮忙。搬鱼有专用的搬网。是在埧下的水沟里,在沟的两旁四角搭上木架,把搬网吊在架上固定好,由一根木杆控制搬网搬上搬下。隔一定时间将网从水里搬起一次,每次网的底部都挂上一些鱼。主要以小鱼、杂鱼居多,但也有空网的时候。搬鱼时,人不能离岗,中午,我与爷爷换着回家吃饭。每次等待都很焦急,但在搬起网的时候,看到网底挂满白花花的鱼们,心里十分欣慰和快乐。空网我们也不气馁,因还有下一次的渴望和期待。截鱼,是把水沟里的水两边用土堵上,中间留个大口子流水,然后把鱼篓牢牢固定在口上,鱼经过时自然掉进篓里。这种捕鱼的方法,不仅简单易行,好玩有趣,还节省人力。人可以离岗回家,过一段时间再来看看就行。我记得我与爷爷捕魚最快乐的一次是钓鱼,那是在一处海边埧底下的一片较大的水域。只见爷爷几次把鱼线刚甩进水里,鱼就咬钩了。爷爷使劲往上提竿,把鱼甩在身后,我跑上去把鱼摘下来。爷爷换上由秸杆虫作的鱼食,把魚线刚甩进水里鱼又马上咬钩,可见鱼有多多。只看爷爷满脸的兴奋和喜悦,两只眼睛盯着鱼漂放光。那大半天,让鱼把我和爷爷折腾苦了。可我们一点没感觉累,晚上回家时小鱼篓差不多满满一下子鱼,全家人又是一餐美美的鱼燉南瓜宴。
一次,在山西文水县刘胡兰的老家开会,文友们聚餐时,席间,我与知名诗人丶诗评家王立世,讲述我从前与爷爷一起垂钓的故事。诗人听后风趣地说: “好,垂钓是一种快乐和享受,一种特别高雅的精神生活。″ 其实,我有时也是这么想,爷爷是生活得满风光、满高雅的。雨天夜深人静时,经常自己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冒雨来到水窝旁,孤身一人默默地垂钓着,多么像一位很会享受生活的老人啊!这时,爷爷还真的很像是一位颇有修为、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旧时的读书人呢!爷爷读十几年的私塾虽没成才,但爷爷一生很识时务,够不上俊杰,也称得上智者。我曾经在散文《爷爷的一次豪赌》里(发表在《鸭绿江》后收入中国散文文库和2010中国散文经典),详细讲述过爷爷年轻时赌博的故事。爷爷一生嗜赌成瘾,由于在旧社会赌博赌输了家里的许多耕地丶好地,在解放前定成分时,我家有幸定个上中农。解放初期,爷爷严格控制家庭的副业生产规模。为提高冬季拉苇子的运输效率,父辈们建议将花轱辘车换成胶皮车,爷爷横栏竖挡不让,家里才没有划上新富农。从此,在政治上成全并保护了一大家子人,也守住了祖辈留下的一点家业。
老家村子的东面,约3华里远是一望无际、广袤的大草甸子。大草甸颇具草原风情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现在大草甸子已建成辽宁省有名的八一水库,水库周围间隔不远就是三五成群的采油的钻井架。每年夏丶秋两季,父辈们套上马车到甸子上用大钐刀割草,拉回家晒干冬天做烧柴。每次父辈们出来打柴爷爷和我都跟着,帮助看马吃草,照看东西。期间,我和爷爷还特别注意观察头顶飞鸟之类的动向,研究它们的活动规律,一旦老远发现有飞鸟和野禽之类从哪飞起来,我就用眼睛紧紧盯准它们起飞的地方,之后立即跑上去。别说,有时一天还真能捡到很多很多的野鸡蛋、野鸭蛋或鹌鹑蛋。捡多了就装进爷爷的草帽子里,经常能捡回半草帽子。晚上回家炒韮菜或做别的什么吃。
1961年春节刚过不久,我从哈尔滨买上几斤高级的糕点,专门回家看望爷爷。进屋,我大奶(爷爷的亲嫂子)马上告诉我爷爷大年初一走了,棺材还在房后停放着。我撂下手里东西转身跑去房后看爷爷,只见一口崭新的大红棺材在菜地里停放着,上面铺着一张崭新的苇蓆。我两眼立即流下泪水,跪地下给爷爷磕了三个头,从家临走时又给爷爷烧上几张纸,送送爷爷。爷爷在等天气转暖大地开化时才能入土。
2024年12月7日。太原
作者简介:张德祥,辽宁盘锦人,现居山西太原,铁路知名诗人、作家。曾任中铁三局文联秘书长,山西省企业文联主席团委员,铁道部文学职称和文学奖评委会评委。在《新华每日电讯》《经济参考报》《世界通讯》《人民日报》(海外版)《工人日报》《中国企业报》《中国质量报》《中国文化报》《人民铁道》报《山西日报》《辽宁日报》《青海日报》《西藏日报》《人民代表报》《精神文明报》《山西政协报》《山西工人报》《山西晚报》《太原日报》以及《当代华文文学》《中国铁路文学》《山西文学》《城市文学》《都市》文学《首都文学》《鸭绿江》《黄河》《辽河》《火花》《九州诗文》《中国诗萃》《大众诗歌》《天涯诗刊》《当代诗人》《山东诗人》《新诗大观》《北岳风》《辽西风》《中华风》《渤海风》《香稻诗报》《诗潮》《诗神》《诗选刊》《长江诗歌》《夜郎诗歌》《中国诗歌网》《中诗网》《中国散文网》《中国旅游文化网》《东北作家网》《辽宁作家网》《大家文学网》《搜狐网》等近百家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近200万字。曾获第六届中国铁路文学奖、山西省文联创作一等奖。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曾多次获省部级和全国征文一、二、三等奖、优秀奖,以及最佳作品奖。作品入选50多种选本,其中,散文《诗飘大海情未了》分别收入《论<大连百年创作>》论文文献,以及《大海论文范文参考文献》。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丶中国铁路作协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二级文学创作员。传略被收录《山西作家名录》《中国诗人大辞典》《中国作家艺术家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