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木听雪
（2023年1月4日 晚）
从超市买了两斤“人参果”，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学名究竟叫什么，只是它的味道有着淡淡的香甜，口感清脆又多汁水，让我有些喜爱。天气不算冷，我的穿着却比前几日大雪更厚重了一些，退烧之后，只有时不时地咳嗽，而精神却似乎更饱满了。
眼前厚重的雪已经消融了不少，大地却依然被白色所占据着，有如一块儿廉价的塑料色板，西山头儿投射过来的阳光有如被挤出的颜料，细微的风好像画师精练的手，慢慢的调和出一抹橘子的橙黄，最后涂抹在银杏树的枝干上，大概是上帝对艺术的一种思考，我却有些不大明白。长椅上，我默默地坐着，长长的呼出一口热气，冷凝的雾像是翻滚的火焰，忽然有一个声音：“生命是炽热的”，看着“火焰”喷向了不远处的银杏树，于是我对枝干上的那一抹颜色有了自己的几分理解。这一刻，时间与空间却都冷静的刚好，我想一个人和周围无声的一切一起，只是浅坐一会儿。
在思绪毫无防备的时刻，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鼻息，像是不屑的轻哼，敏锐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是只可爱的。不到一秒的瞬间，脑海中已快速建模，大致是一只活泼好动的小狗，转过头却是一只黑白花色的猫，鼻子有一抹黑，虽然我更喜欢小狗，但眼前这只肉墩墩的小猫却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啊！它不就是那只偷吃鱼干的家伙么！三年的时间，长大了些，也好像胖了不少，看着那略微臃肿的脸颊与肚子，还有些许壮硕的胳膊，我知道这小家伙的生活大抵是还行的。它陌然的看了看我，在确定了我没有危险之后便转向了一旁，想来在我窗前相遇的那一面还是有些仓促了，它定然是忘记了，三年前，我的窗檐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失主”，与一个光明正大的“小偷”的照面。
小花猫去一旁啃咬灌木的树枝，像是在刷牙，看着毛茸茸的小猫，我却想起了秋天遇见的那只小狗，它们是一样的可爱，一样的无忧无虑。那时的银杏树还未飘落如阳光般金黄的叶子，在我的窗前，蔷薇花架的下面，如今也变得空荡荡的，那只活泼的身影不见了，那只“烦人”的小跟班儿现在竟也让我想念起来。
最初是黑白的两只，睡在小树林西侧的垃圾桶旁，隔壁单元好心的邻居用旧木板给两个小家伙搭了一个简易的窝，人们不约而同的叫着它们一致的名字，小黑与小白，正如它们的毛色。小黑的嘴巴宽宽的，脸颊以及眼圈绕着浅浅的黄色，虽然有点丑，一脸的憨厚相倒也甚是招人喜爱。不同于小黑，小白长着双漆黑光亮的眼睛，嘴巴相对尖细一点，浑身白色的绒毛不染杂色，只有跑起来迎风扇动的耳朵是黄白相间的，比起小黑，小白生的好看，也更有神采，性格也更活泼一些。
“它们只是流浪的土狗，所谓的中华田园犬，血统也并不纯正”。很多人都说着轻贱它俩的话，但很多人都不时过来看望，没有人愿意收养，它俩却也只是名义上的流浪。
我轻轻地蹲下，它们欢快的摇着尾巴，任何人都不认生，待我轻轻地抚摸它们的头，那粉嫩的舌头便热情的舔舐着我的手腕，毛茸茸的触感向大脑传递着积极快乐的信号，时至今日，手掌心仍记得小狗的温热和它有力的心跳。我想即使是聪明的人类，最难排解的大概也是孤单，有如此通人性、解人意又可爱的生命陪在人类左右，那一定是上帝对人类的一种慈悲，如果孤单是发烧时的疼痛，小狗无疑是精神上的去痛缓释片，我时常这样去想。
晚上就躲在黑暗而又安全的小窝，白天就在坡上的草地嬉戏，窝前一只盘、一只碗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总有着吃不完的食物和清澈的水，偶尔也会有些骨头和肉肠。骨头吃得，残羹剩饭也吃得，所得皆是馈赠，没什么是可挑剔与埋怨的，它们就是如此其貌不扬，被人轻贱的小土狗而已。而人类的世界里终究是要讲些规矩的，小狗的窝终究是违章搭建，到底被狠心的物业强拆了去，打那儿起，小黑就不知哪去了，听邻居说是被领养走了，未知那是善意的传言还是确有其事，打那以后，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小白。打那时起，小白就搬到了我窗前的花架下面，我和邻居还有小白都愿意相信，小黑一定在某处幸福的活着。
我是喜欢小狗的，比起小猫来，小狗的热情主动似乎更解人的寂寞。早先颠沛的生活是没有饲养小狗的条件的，这么多年我也仅仅只是喜欢，并无实质的行动。父母对养狗这件事是一直不赞许的，其实我也一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份精力，因此我没有收养小白，比起被收养，它也似乎更习惯了户外的自由。也只是隔了一天，窗前的花架下面，有废旧的木头和编织袋搭起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窝，正好可供小狗藏身，后来才知道，这个不起眼却也安稳的小窝是我的父母弄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无比的温暖。
小白刚刚适应了这个小窝，在我每天上班的时候，它总会跟在我的身后，我要费好些气力才能甩掉它，每当傍晚它听到了母亲电瓶车那熟悉的声响，无论多远都要跑过去迎接，两只小耳朵像是两面旗帜迎风招展着，父亲虽然表面很冷漠，却也时不时地会去投喂，邻里邻居更是没有它不认识的，在这一片儿，它很吃得开。就这样吧，这样一直维持下去也不错啊！我如此想着，却也希望小白有个真正的家，而这样的和谐终究是暂时的。
从那天早晨上班的时候，它意欲跟着我而被我止住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白，听母亲说，当天的中午，小区修车的那个小伙儿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他愿意收养小白。于是，小白走了，真正结束了它短暂的流浪生涯，清冷的风划过脸颊的瞬间，我仿佛失去了什么，又似乎从未拥有过，既不开心，也不算太难过，凛冬将至，若能有个比花架下面更温暖的归处，倒也是这只小狗的福气了，却只剩下我，怀揣着莫名的失落。从那以后，我没见过小白，他和小黑一样，一定在某处幸福的生活着。
比起温顺可人的小狗，猫科动物有着天生的桀骜不驯，所以眼前这只偷鱼的小猫注定是自由的，它慵懒的“刷牙”，长椅上的我忙碌的搬着回忆，没人去打扰它，也无人来搅扰我，日头慢慢的隐落，直到最后一抹橘子的颜色从银杏树的枝干上褪去，也结束了我凝住的思绪，心里那点儿浅淡的忧伤也有如炊烟慢慢消散了，心海终于复归了平静。何处飞来一只喜鹊？站在枝头对着小猫“指指点点”，那更像是对小猫的行为一种不解的嘲笑，这小猫从始至终一副高傲的神情，俨然没有理会它的聒噪，刷完了牙，蹭了蹭身子便满意的离开了，喜鹊仍不休的叫嚷着，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更像是挽回颜面一般，我忽然想到了曾经遇见过得某些人，那情形大抵是差不多的。没一会儿，好事儿的喜鹊也飞走了，西边的山丘好像一床白底绣花的被子，太阳大抵是困倦了，只见它蒙住了头，没有一丝一点的不舍，反正明天还要照常“上班”，总会再见的。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好像沉默的走远了，除了心跳还在数着时间。独坐也慢慢变得无趣，趁着还有些光亮，不如起身去广场转转吧！
广场旁边的池塘不是很深，倒也冻的结实，山阴处还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看到冰面上结实的脚印与冰车划过的轨迹，我才勇敢的从冰面穿过去。我没养过小猫小狗，却养过巴西龟、蝾螈、孔雀鱼，都是离不开水的，也都是些不讲感情的。此前家里的两只巴西龟就被放生在这脚下的池塘，夏天的时候，等阳光照进窗子，把他们从水里捞出来放在石头上，没一会儿它们便伸出有力的四肢，抬高厚实的脚蹼，昂着头像是迎风飞翔，惬意的沐浴着阳光，那一刻，它们接受阳光轻抚，我也同样被温暖着。此刻在冰封的水面下，它们是否无恙呢？想起放生的时候，有如鸟儿回到了森林，我能感受到它们那满心的自由，对于我，对于那隔三差五的龟粮与肉条，它们会留恋吗？看它们头也不回的游走，想来是不会的。都说乌龟的智商低，就算对它再多的好，它也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心心念念的只有吃饭，哪里有小狗讲感情啊！寂寞时，总有它的热情陪伴着你，你的喜欢总能得到温暖的回应。如果未来有机会，我想拥有一只喜怒哀愁都只属于我的小狗，不觉间幻想着一幕和它度过美好下午的情景，心里似乎就这么决定好了：“不远时，当会有这么一天。”
我的心里总想养些什么才不觉孤单，回想我的青春之时，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清静，喜欢那种不明所以的伤感，但细细想来，自己似乎从未真正明白孤独为何物，当我稍微理解了一点以后，便似乎走进了一个无法转向的误区，我的自误让我错过了很多值得的人，时间越久，而我的内心越来越彷徨与不安。那时候的我认为将行的事一定要赋予某种意义才行，有如那只小猫看不惯那树梢上的喜鹊，我亦看不惯他们那些无意义的行为，因此身边总是缺少朋友，那时候的孤单多源自于我的自恃清高，而如今的生活不还是糊涂叠着糊涂吗？想想是极为可笑的，什么价值，什么清高，都见鬼去吧！此刻我只想狠狠抽过去的自己一巴掌，然后做个随和的人，允许自己偶尔的热泪盈眶。此刻或许明白，我的内心其实并不空洞，那所谓的孤单，多是自己愚蠢的捉弄，是无谓的偏执。
天色将黑，我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慢慢往回走，心中好似那人参果的滋味，欢喜也浅，忧伤也淡，也仿佛是从未有过的清爽。从前，我是那只孤僻的猫，如今，我的心里装着一只小白，那终究是自己的生活，我积极的想要活出点新的样子。终于我不止一次的重新开始，在这一秒，时间和我都可以是一张素白的画页，在落笔之前，我曾反复的思索，究竟自己欲求一幅怎样的画作？我似乎理解了，在一幅孤帆远影的山水意境中，当所有的感情色调都偏向于哀沉冷清，总要有一轮温暖的红日悬在天的尽头，才找得到平衡，以至于赏心悦目，回味无穷。就像在凋零的花架下，那只活泼的小白；就像在枯落的银杏树上，黄昏的那一笔橘子的橙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