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搬了一次家，住在十楼。书房正对面，两栋楼让出一个空档。能看到远处林立的楼栋。视线被阻挡了，返回，细看十五里河的一段。河边飘着几篷柳丝，河两边，各自铺开耀眼的油菜花。我暗自感谢这家小区的设计者，给我留出一个画框。面积虽不大，但春天的面孔每天都在更新。
三月，画框里的油菜花隔成了几大块，河两边都在盛开。
禁不住油菜花耀眼的诱惑，我去了现场。转了一圈，进不去，用泡沫板围起来了。只能踮起脚，想像着油菜花吃饱了阳光的样子。或许，有的风景只能远观，只能站在十层楼的窗口，静下心，坦坦地欣赏。
那些菜地里不只有油菜花，还有一畦一畦蔬菜。一早一晚，种菜人弯腰忙碌。
今年温度不太低，青菜不太贵。但种菜人还是勤恳地施肥浇水。惊蛰一过，那些蔬菜一天一个样。距那么远，也能看到一行一行。一场小雨沥沥，雨收日出，能看到空白的土地上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春天的脚步挡不住，生命的勃发挡不住。
二月的时候，我就去河边走走。那时，小草们还睡着，落叶乔木也没醒。但河边的柳丝笼成一团绿雾。就几棵柳树，稀稀拉拉，分布在十五里河的南岸北岸。那时春天还远，可能在南方的某个地方打着旽。来河边，不看柳丝，又能看什么呢?柳树可引为知已，懂得人们盼春的心情，早早就漫舞春风，一天一个样。
看到绿意，春天就近了。
于是每天傍晚都去转一圈。走过关麓路桥，左拐，进入一段比较不错的景观区。说“比较”，是因为油菜花那一段还处于封闭状态。还没有人工规划。又因为，笔者在南艳湖边住了很多年，南艳湖的景观纵深感强烈，步步见景。几篷红头什蓝，也能剪出层次、摆出造型。更不用说玫瑰园、梅花谷、海棠路以及紫薇小道。南艳湖是一本书，你随便翻，随时翻，都能找到惊喜。
十五里河两岸的景观太瘦，瘦成一个长条，几无纵深。人的欲求总是无穷无尽，好，还要更好。美，还须找更美处。但人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随时调整，随遇而安。不“安”又能怎样?于是，我们创造美。一篷野蒿，一棵荠菜，也能想像出青葱一片，美肴一盘。
我在河边寻找。
注意到了几棵棟树，准确地说，是两棵棟树，各自发岀几个枝干。枝干约手腕粗细。因为互相避让，各自向外，长出长长的枝条。不知什么人，居然给这些枝条剥了一段皮，能看到白里泛黑的纤维纹理。村皮都剥了一圈，树还能活吗?
干嘛呢?好好的棟树，碍什么事了?要知道，北岸沿河的路边，着实没什么树，更别说景观了。几棵自生的楝树，好歹也能添一片绿荫。我于是关注着，每次走过它们身边，都要停一会，看上几眼。
离剥皮的楝树不远，立着几棵楮树。我其实不太喜欢楮树，一身都是桨，随便那个地方破了皮，立马冒出来，白色的，牛奶一般。沾在衣服上不好洗，沾在手上，立刻成了一块褐色的斑块。好几天才能洗掉。
但楮树的生命力令人敬佩，树根裸出地表，立刻就能生出小苗。那几楮树都年轻，表皮光滑，隐隐透出绿意。树枝从三四米处分杈，分得整齐均匀，像团起的伸开的手指。
被剥皮的棟树，顽强的楮树，都是我关注的对象。
一晃到了盛春，河两岸绿草冒出来，铺了一层，远看，也能说是绿草如茵。南岸的小公园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鲜花次第开放。有一种紫红花朵，顺着枝干一路爬升，密密麻麻。打开百度搜一下，原来叫紫荆花。开得真繁茂，没有叶子，全是花。手腕粗的枝干也能开花。紫荆花吸引了我。
巧的很，被人剥了皮的棟树，正在紫荆花的对面，隔河相望。看过紫荆花，自宿松路桥走过十五里河，左转返回。这时的眼神就忙起来了，寻找可心的景点。路边，几棵巨大的杨树被人为断了头，此刻也生出一篷枝叶。那几棵剥了皮的楝树呢?死了还是活了?
走到棟树边，嗬!活过来了，楝树的梢头鼓出了嫩芽。细小一点的枝头，开始放叶子了。楝树又叫苦棟树，越是树龄老，放叶子越晚。每年春天，有年头的苦楝树放叶开花，春天就快过完了。
被剥了一圈树皮的苦楝树，在春天快要过完的一个傍晚，在我的见证下，它们活了过来。此后，我每天都去看，楝树的叶子一天一个样，放开放大了，长成一篷。河岸边，绿树葱茏的景观里，也有棟树的一份。
每天早晨打开窗帘，照例向远处瞭望。十五里河两岸的油菜花谢了，结荚了。转眼间，油菜从一片金黄，变成一片葱绿。再过十天半月，油菜会变成成熟的金黄。
合肥的十五里河，远不止十五里。春风呢?十五里吗?
在十五里河，在这一段，春天朴素的很。春天是庄稼，是紫荆花，是不太美的杨树和楮树。是被剥了一圈树皮的棟树。它们蓬勃的枝叶和倔犟的生命，都是春天的一个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