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散文

世上再无“邹师爷”——追忆邹开歧先生

作者:曾 璞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3328  手机原创
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31篇, 月稿:0

  “邹师爷”——这三个字,是三台文化圈里对邹开歧先生至高的敬称。国家一级编剧,全县最早跻身省作协的元老,他以才聚人,以德服人,以情感人,著作等身。但凡沾一点三台文墨气息的,无论老少贤愚,对他无不口服心敬,情之所系。

  与师爷的神交,始于他那部轰动县内外的剧本《人和湾》。那年巡演至他的家乡西平镇,万人空巷,街头巷尾热议如沸,盛况不逊今日任何热播剧。彼时,我只是镇上教书的一个文学青年,被那场景深深撼动,心底悄然埋下追随的种子。机缘巧合,他的长子邹风华后来成了我的学生。这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情分,竟让比他小两轮的我,被他亲昵地提了辈分,唤作“璞老弟”。在众多尊称他“伯”“爷”的文化人面前,我偶尔也能不分年岁地绷一绷长辈的“架子”。这份情谊,让我们的交往平添了几分兄弟般的随和与自在。

  初玩微信,我请求添加。他不知“涪江春色”是谁,发来雅问:“千里涪江,春色无限。请露真容,何方圣贤?”竟将我的微名巧妙嵌于句中。我一时兴起,亦以藏头诗作答:

  涪江有舟活水来,春色无限万花开。

  莺歌近岸山竞秀,燕舞远空云争彩。

  人间最美二月天,羽裳自有巧匠裁。

  曾子寻芳喜路歧,璞玉不识在石胎。

  师爷看罢,恍然大悟,一串欢笑的图标和点赞随即发来。此后,凡有朋友加微信问询,我便以此诗作答,懂的自懂,不解者依然茫茫。

  一日,师爷赴成都为长孙一帆庆贺十八岁生辰。那日兴致颇高,素不饮酒的他大约也浅酌了几杯,兴奋地在朋友圈晒出一组生日照。照片上的小伙子,承袭父风,用当下的话讲正是“高大帅”,我忍不住在评论栏里题诗一首:

  一帆顺风步成年,三世同堂儿孙贤。

  喜看又添高大帅,置身人海羞众男。

  师爷育有两子一女,儿女皆成才成器,与夫人相濡以沫数十载。在他八十寿辰暨从艺六十载的贺宴上,长子登台致辞,情真意切。谈及父亲毕生成就,他语出肺腑:“父亲最大的功绩,并非著作等身,亦非创作成就斐然,而是——为我们子女找到了一位伟大的母亲。”此言一出,满座动容。为表敬意,我用心构思藏头诗一首,取首字缀成“师爷开歧,福寿齐天”:

  师者传道万世红,爷孙相随弟子众。

  开来继往登峻岭,歧路释惑傲遥空。

  福多堪比东海水,寿长胜过南山松。

  齐放百花不争春,天公酬勤笑秋风。

  诗成,分享于朋友圈。县里著名音乐人世书兄见后,迅即挥毫谱曲,文字化作悠扬旋律。寿宴当日,他本欲登台献唱,然见四方赶来的文化名流敬献诗词歌赋、书画联语者众,作为东道主之一,他虑及周全,最终奉上精心录制的演唱音频,以表深挚敬意。

  犹记那日寿宴,窗外竟飘起纷扬瑞雪,宛若天公洒琼花相贺。厅堂内暖意融融,师爷端坐主位,满面春风。环顾四周,弟子们敬献的翰墨琳琅满壁,墨香与情谊交织弥漫。每一幅字、每一首诗,都凝结着对这位文坛尊长最深沉的敬仰与祝福。那场瑞雪,那片丹青,连同满堂欢声,共同织就了师爷寿辰最温暖的底色。

  师爷深具平民情怀。有一年“五一”假期午后,他路过县城文华路一家茶园,见阶沿上躺着六位酣然午休的农民工。烈日灼灼,他们舍不得花十元钱进茶楼小憩——那十元,是他们心中五斤米或一斤肉的份量。师爷不忍近前惊扰,远远按下快门,将照片连同感怀发在圈里,一时引来无数唏嘘共鸣。文友们纷纷留言,感慨民生多艰,礼赞吃苦耐劳。一张照片,竟悄然漾开一池向善的涟漪。

  为响应扶贫改革,年近八旬的他受省作协委派,一头扎进景福镇王太沟村的偏僻山乡,一住便是数月。那年国庆清晨,天光熹微,我打开微信,便读到他新鲜出炉的纪实作品《信仰》。朴素的文字间,流淌着农民对党最本真的感恩。网友盛赞其文风境界,我亦跟帖:“师爷文品人品皆朴实,德耀梓州歌一曲。”他谦逊回复,说下去许久才“手忙脚乱”地拿出这点东西。虚怀若谷,实为我辈楷模。

  欣闻师爷荣获四川省“从艺七十年奖章”,众弟子纷纷庆贺,我也以诗相贺:

  无悔从艺七十载,妙著迭出壮众怀。

  启新甘为抱鸡婆,待旧愿作开胃菜。

  笔耕荒原繁霜鬓,步越雄关登高台。

  师爷振臂群彦随,老马识途志不衰。

  此诗发出,一文友指出“抱鸡婆”有歧义。我解释道:“师爷任县作协主席时常言‘我这作协主席,就是一个抱鸡婆,带着一群小鸡四处找食。’”不久,经师爷这只“抱鸡婆”引荐,一小美女在某刊发文,晒于作协群。众人点赞,小美女谦逊道:“师爷为鸡婆,我仅为一只鸡。鸡能寻到食,功在鸡婆啊!”我忍俊不禁:“爷可谓之鸡婆,美女不可自谓鸡也!”小美女嗔问:“为何?”我答:“有歧义。”她追问:“凭什么爷谓鸡婆可以,我为鸡就有歧义耶?”我正待解释,被师爷瞧见:“此话就此打住。”众人莞尔。

  师爷的公益心,尤令人感佩,当年为打造西平古镇的广东会馆,他不辞辛劳,奔走中江、德阳、绵阳,“厚着脸皮”拜访西平籍名流,索求藏品;动用数十年人脉积累,恳请名家撰联题字。会馆重光之日,他默默贴补了多少车马食宿,却从不言说,毫无怨尤。

  有幸受师爷之邀参与《芦溪镇志》编撰,更切身感受到他的体恤之心。一日,有编采人员苦寻史料未果求助,我亦耗时数小时徒劳,感而赋诗:“葫芦溪里沉钩多……翻破史料千百卷……不为功名不为利,只愿后世无差说。”师爷看后,一句“这真是大海捞针的事呀,苦了璞老弟哦!”满是怜惜,如春风拂面,让人再苦也愿奋力向前。某夜,编采群讨论至深更,师爷未加褒奖,只是温情提醒大家体谅镇里采集人员白日辛劳、家中琐事,莫要“一天到晚都是镇志哦”,关怀细致入微。

  镇志编撰尾声,我受托撰写编后记。心血来潮,未循常例,以编采互动趣事为线,洋洋洒洒万余言。交稿后心怀忐忑,恐这“另类”之作难入师爷法眼。几日过去,杳无音讯,心中惴惴。数日后,师爷忽问:“此后记除了发我,还发了谁?”我心下一沉,疑遭“腰斩”,迟疑回道:“还发了其他编辑,怎么?”师爷道:“我有话说。” 疑之!惊之!心想这“破规”之作,按年岁看“持重”的师爷,恐难接受。未及等他下文,我急拨电话,却占线。

  正焦灼间,师爷回复翩然而至:“读了璞老弟撰写的后记,我有话要说。记忆中每本书的前言后记,多请名家或管事人所写,官话套话充斥,我素不喜读。璞老弟此篇,却醒豁非常。文中事情真、对话真、人情真,读来轻松接地气,硬是把正经八百的编志之事,用幽默诙谐调侃之笔,于不经意间轻轻巧巧地展现出来。读之不累,反令人欲罢不能。佩服!美文!”得此首肯,我心方安,提笔感怀:

  恩承盛世效司马,史海荡舟思无涯。

  广采旧闻阅千卷,博取新事访万家。

  涪江秋高一帆风,芦溪春暖两岸花。

  芳华如歌醉今朝,捷报频来谁不夸?

  然天不遂人愿。《剑南文学》讣告传来,师爷已于五月三十日上午九时仙逝。前一晚,世书兄尚电告师爷入院,我们相约六月中旬同返三台探望。二十余日前,他还信心满满,与我筹谋秋林驿文化项目,后因体乏暂缓。问及病况,他只道“无力出门,没什么病。”药效不显索性停服,反觉尚可。最后几次通话,精神虽弱,思维却清晰。总以为稍加调养,冲过九旬并非难事。岂料天不假年,竟连最后表达敬意的机缘也吝于赐予。

  闻噩耗,初不肯信。我五日前与他通话,分明觉其状态回缓。然成都文化公司老总哀思之电,乡人军旅作家李桅悼念之文,及吴因易、马培松、雨田等文坛大家冒雨奔赴三台送别的消息相继而至,终令我不得不直面这残酷事实。各大群中,悼念诗文如雪片纷飞,字字真情。继任县作协主席野川一篇《开辟属于自己的歧路——悼邹开歧先生》,如泣如诉,堪称真情挽歌。师爷,这位三台文坛的时代丰碑,笔耕七十二载,直至生命终点前数日,仍在为家乡的人和事鼓与呼,为他辉煌的岁月,庄重地画上了句号。

  成都友人相告,师爷尚有三十六万言纪实小说《绝代风华》已通过出版社审核。墨香犹在,斯人已逝。

  师爷远行,文坛星陨。万般哀思,凝作挽联一幅,送别心中永远的“抱鸡婆”、三台人心中永恒的“邹师爷”:

  上联:开明处世,诚信待人,淡泊躬耕七二载,笔底歧路皆化境,育三千贤士,自谓“抱鸡婆”;

  下联:噩耗锥心,悲歌动地,仙游驾鹤八七寿,文坛星宿尽衔哀,遗数百鸿篇,众称“邹师爷”。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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