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居后,特意在天台上栽了一株金银花。抽条攀缘,几年下来,西窗变成了绿窗。金花银花,开满枝头,芳香四溢,使人陶醉。
初识金银花,是在六姨家。那时六姨家住在合工大南村的一楼,楼南的院子,被六姨辟成了一个花园。在花园的东南角,一株金银花,屈曲盘绕,看去有些年头了,像一条腾飞的龙。墨绿的叶子上面,白的黄的,密集着一层筒状花冠,吐露出长长的花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从此就喜欢上了它。
花园被六姨侍弄得井井有条,条条块块,高低错落,清清朗朗,所有植物的叶子都是油绿光亮的,各色花朵也要比别人家的大得多,鲜艳得多。
舅说,别人养不好的花,你姨能养好;别人养得快要死的花,到了你姨手里也能活过来,真是神了。
其实,六姨养花是花了功夫的,她平时把厨余的垃圾,如剁碎的鱼肠、鸡骨等与洗鱼肉的水,一齐放到小罐里面沤制成有机肥,再适时喂给她心爱的花花草草。一有空闲,就在园子里松土浇水,剪枝抹叉,捉虫治病。那些鲜亮的叶儿,盛开的花,都是她的心血。
六姨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养花是这样,持家也是如此。家里总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年我陪外公到他家小住,见她总是手不时闲。每年过年之前,她总是要把家具搬来挪去,弯着腰挥动湿拖把,把水泥地拖得干干净净,再蹲下身,弓着背用干抹布一点一点把地擦干。粗放的北方人,常看不惯南方人的精细,认为卫生大差不差的,一样活人,太过分了就是“穷讲究”。当时的我,也感到姨的做法真是有点难以理解,天寒地冻的,加上年龄幼小的表妹有时在一旁哇哇地哭喊个不停,叫着要妈妈,还得我去带去哄。她都不管不顾的,累得满头大汗。
六姨热爱生活,爱美,把自己也“侍弄”得非比寻常。她经常是一头卷卷的烫发,平时的穿着打扮,她也很讲究样式和搭配,显得非常“洋气”,在崇尚简朴的母亲这一辈中,她绝对是个“另类”,是个唯一。在那个总是规规整整,黑白灰的时代,她的得体,有着不同他人的美点,显得很突出而又不过分。六姨一直在工厂工作,但即使是身着工装,你也会觉得她有着异于常人的风采。她特别喜爱照相,有很多照片,从中即使随意抽出一张来看,你都会觉得时尚的她跳出了她当时所处的那个年代。
左为六姨,右为我母亲
前面说六姨为打扫卫生,对孩子不管不顾,其实六姨非常爱她的家,爱她的三个女儿,把他们打扮得和她一样清丽。六姨也喜欢带着她们走亲访友,我们家搬东搬西的,但几乎所有住过的地方,她们都去过。三朵金花在她的影响和充满爱的教导之下,也都非常淑女,非常优秀,或在高校工作或在基层从事社会管理工作,均业有所成。
六姨脸上经常带着微笑,一口普通话说得不紧不慢。她和气善良,正直慈爱,泪点很低,遇到或听到令人伤悲的事情,都会流下同情的眼泪来,是一个充满爱心的人。
六姨敬老爱幼,乐于帮助别人。外公在时,她经常去文史馆看望,也会接老人家到自己家过上一段时间。外公在斛兵塘边逛逛竹林,看看荷花,心情愉悦,也增添了作画的兴致。舅舅从外地调来,有一段时间要自己带着孩子在合肥工作生活,她从各方面给予了姐姐的关怀和帮助。60年代初期,物资贫乏,生活困难。当时在上海参加培训的六姨,自己省吃俭用,还专门买了米糕托人给我妈带来,以哺育我周岁左右正需要营养的妹妹。
母亲这一辈中,六姨是走的地方最多的一位,好像除了西藏之外,大陆各省她都去过。她性情洒脱,经多见广。不让物质或其他的社会观念束缚自己,有其姐妹没有的执着、果断的作风。去旅行,说走就走;学裱画,想到做到……这可能与她早年在上海工作,随厂搬迁到合肥后,又回上海学习培训,接受了现代大都市的陶染有关。
六姨因病在床,已过了好几年不自由、不自主的生活。尽管有家人亲人的爱陪伴,但我想,对一直洒脱的她来说,应该是很无奈的,这不是她愿意过的生活。她离开了我们,远行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天台上的金银花,今年在第一季花开得正盛之时,却逐渐枯萎了。
难道真的是万物有灵么?
我想,六姨也真的可与金银花有一比。忍冬耐寒,四季常绿,以自己的生命之力,尽可能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延伸到尽可能远的地方;无论是绽放时的银花还是成熟时的金花,都呈现自己生命的美丽亮色;不追求高大上,活出自己的本色模样,同时散发特有的芬芳,惠及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