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感悟

阳雀未止,尘土未息——读秋水翁《阳雀一直在山湾里鸣叫》

作者:海平   发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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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15篇, 月稿:0

  引子 · 那些响起又沉寂的声音

  世界在黄昏时刻最像内心的样子。阳光不再锋利,万物脱去了白昼的铠甲,在晕黄与青灰之间静静沉浮。那是人最容易想起故乡、想起逝者、想起石头、烟火与呼唤的时刻。有一些声音,响起时并不惊人,却能在岁月的褶皱中持续回响,像一枚藏在心口深处的羽毛,轻柔却沉甸。

  秋水翁的散文《阳雀一直在山湾里鸣叫》,就像是从这样一个暮色世界中悄悄漂来的声音——它不喧哗,却把人心的柔软一点一点唤醒。仿佛就是这样一种声音——它不是激昂的呐喊,也不是沉重的控诉,而是黄昏下的低语,是一只阳雀在山湾里一遍遍啼鸣的回声,是暮色深处的一点光,是记忆深井里微微浮起的温暖气泡。

  这不是一篇关于自然的田园散记,也不是对村落风物的简单素描,它更像是一封迟到许久的回信,是写给石头的,写给那口老屋的,写给王四的,也是写给那些渐渐沉入岁月深处,却从未真正离开的人和梦。我们读它,就像缓缓走进一场静默的祭祀,在荒草和竹林之间,与光影交错的往昔对坐一回。

  这也不是一篇可以迅速读完的散文,它更像一条通往内心深处的缓坡小径。你必须放慢脚步,呼吸泥土与瓦片的气息,才能在无数细碎的生活质地中,碰触到那个始终在等待被理解的灵魂。在那里,孤独不是放逐,而是守候;沉默不是消失,而是一种更温柔的语言。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传道书》的这句古老箴言,如一枚落在时间长河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穿越千年。秋水翁的这篇散文,像是从时光深处缓缓漂来的片羽,裹挟着旧物、故人、残梦与感恩的温柔。他所描写的,不只是一个叫风岭的山湾,而是一种正在消失的人间状态——低调而顽强的存在感,不被都市记录,不为时代歌唱,却像阳雀那样,在枝头一遍遍鸣叫,为记忆守灵,为人心护灯。

  我们读这篇文字,并非为了解风岭的“事”,而是为了体认风岭的“心”。正如传道书的作者所说:“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秋水翁写的,正是那“长存”里的温柔与沉默——不争的声音,不动的山湾,不老的魂灵。于是我们靠近这片文字,不为寻欢作乐,不为解谜破题,只是为了确认一种感受——确认人间某种温柔、隐秘、善良的在场。

  一、桂阳鸟的喉咙,叫醒沉睡的山湾

  世界的一角被一只鸟的叫声轻轻扯开。不是光线,不是汽笛,不是人声鼎沸的清晨广播,而是一种古老而微弱的声音——“桂桂阳、桂桂阳”——一只不知名的鸟,用几乎啼血的姿态,唤醒风岭村,也唤醒了《秋水翁》这篇散文的灵魂。

  如果说现代散文常常以理性的眼光切入乡村,评估其价值与衰败,那么秋水翁则选择了一种近乎神秘主义的方式,将整个山湾作为一颗巨大的心脏来聆听——用鸟的喉咙来鸣叫,用土地的温度来回忆,用石头的錾痕来铭记。这不是地理空间的再现,而是记忆空间的重构。鸟叫成了意识的呼唤,时间折叠如梦,现实与虚幻在桂阳鸟的鸣叫中揉成一团,空气中浮动着红土地的气息和夕阳的薄光。

  这里没有直接的叙述,也不是日常意义上的回忆,它更像是从灵魂中挤出的画面:朦胧、温热、伤感,却异常真实。那不是过去,而是“曾经”的情感还在今夜流动。正如阳雀的叫声,“从白天到夜晚,不休不止,直到啼血而死”,它召唤的不只是亲人,更是记忆中那些被沉埋、被忽略的生活碎片。

  我们往往以为乡村的归属是一种“身体的归返”,但秋水翁展示的是一种“灵魂的回乡”:推门而入时,夕阳的光在门缝中射入,把影子一半拖在地上、一半贴上墙面,而墙上是爷爷婆婆早已模糊的照片。那一刻,作者一半的影子也爬了上去,像是与逝去的祖辈完成某种超越时空的融合。

  他写得温柔,但不软弱。他并没有用泪水去润色过往,而是用“石头上的錾子痕迹”作为温情的载体,让人在静默之中感到厚重。那是一种隐忍的善良,一种在荒凉中继续守夜的信念。

  而那守夜的,不止是老人,不止是作者,更是一种文化姿态,一种心灵状态。它既古老,又现代;既疲惫,又坚韧;既孤独,又温暖。

  二、王四与石头:人之将老,梦未曾房

  秋水翁文字第二部分的王四,是整篇散文中最有温度、也最沉静的人物描写。他像一枚落叶,贴在时间的背影上,随着风岭村的节气老去,却从未真正凋零。他是石头,也是梦,是时间的皱纹,是村口苦楝树下那根被岁月啃噬的竹烟杆。

  王四的存在,不是故事推进的节点,而是一种存在哲学的呈现:一个曾经用錾子敲击石头的男人,终其一生也未能修成自己的石屋。他的技艺与命运仿佛彼此对峙着,一个能造梦的人,却无法拥有梦的实物。他在村庄中老去,沉默而完整,就像瓦片下静默的雨滴,滴答声中落入青苔。

  秋水翁在写王四时,没有使用任何浪漫化的手法,也没有浓墨重彩地渲染悲情,而是以一种近乎佛性的冷静与怜悯,慢慢铺陈出他的日常与老去。王四的生命就像那间瓦屋,一张床、一口灶,足够遮风挡雨;他的孤独不需要谁来理解,因为那本来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寂寞——他只是孤独得很完整。

  文中一句“只有无用的人,没有无用的石头”,乍看是土语,细品却饱含苦涩哲理。在一个以“劳作为生”的乡村语境中,“无用”的人注定被边缘,然而秋水翁却在文字中把他们抬举为灵魂的守夜人。他们在夜晚倾听雨声,在昼间石锤留痕,默默记录着一代人的沉默与信仰。

  如果说第一部分是抽象的梦境,这一部分就是现实的疼痛,但疼痛之中包裹着一种温暖的光——那是“善良”的证明,是那些未能修成屋的人,仍愿意为别人留下一道石砌的墙。

  王四在夏日余晖中的身影,像一根忘了收割的苞谷杆——这一比喻是全篇最寂静、最惊心动魄的一个句子。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却已说尽人生。

  三、竹林月光:一声“爸妈”,一生在呼唤中回家

  “我立在田野中,试着喊了一声:爸!妈!”——这是作者情感最高涨处,却没有眼泪,也没有拥抱,只有连枷声突然的静止和父亲的回应:“勇娃儿!是你回来了么?”仿佛现实在那一刻和梦境接壤,灵魂穿越了所有时间的缝隙,重新回到了生命的起点。

  在这一节,秋水翁用极其轻盈的语言,描绘了回家时那种温柔却难以言说的感恩情感。父母在田间忙碌,像两个缩小的山脊,驮着农忙的重量,也驮着时间的年轮。当作者肩挑蛇皮袋,步履蹒跚地跟在他们身后时,一幅完美的“月光归乡图”在眼前展开。

  这不是诗意化的农耕歌颂,也不是时代落差的哀叹,而是超现实主义的感恩之旅。在现实中可能早已亡故的父母,在散文中却重新出现在田垄与月光之间,他们的动作是缓慢而熟练的,他们的声音是朴素而真切的——那不是现实,而是记忆与信仰给予的幻觉之真实。

  而那一声“爸妈”,实则是作者多年沉默的自我呼喊,是信仰与爱的归来。他没有写“我泪如雨下”,没有写“久别重逢”,而是写月色下青蛙与虫鸣,以及筛菜籽的节奏。这种“间接的情感呈现”,反而让感恩更加立体,也更令人落泪。

  当我们真正体会到“归来”时,已不再是单纯的身体回归,而是情感的圆融、生命的交汇。信心盼望和爱,这三者在这一节中如月光般铺展开来,而它们的背后是时间的慈悲与土地的恩赐。

  四、墓碑与青草:亡故,是土地的另一种温柔

  墓碑上的条石,是王四一生未能拥有的家。而死亡,最终却用那些石头,为他修成了一座坟。

  在这节中,秋水翁达成了全篇的结构闭环:石匠的石头最终用来砌他的坟,阳雀的鸣叫最终也成为他的哀歌。而这一切,没有任何刻意,没有悲怆的喧哗,有的只是静默的圆满。

  我们活着,终日忙于建筑;我们死后,终于真正“住进了”石头里。王四的归宿,是一座码得整齐的红石坟。錾痕在月色中发亮,那不是死亡的冷,而是时间温热的缝合线。

  秋水翁用这节告诉我们:“善良的人,不会被时间遗忘”。即使他们生前未能发光,但他们的身体终将与石头同在,与土地融合,成为星辰下的守夜者。

  而这也回应了文章开头那只阳雀:从天空来,在山湾啼,从不见其身,只闻其声,它的使命是“呼唤”,也是“告别”,更是“纪念”。

  这节是全篇最超现实的地方:一座坟、一只鸟、一个夜晚,却连接了生死、时间与存在的本质。死亡,不再恐怖,而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安居”。

  五、秋水翁的信仰:写给世界的一封温柔回信

  全篇读罢,你会发现,《阳雀》其实是一篇意识流的福音书,不是宗教意义上的福音,而是生命意义上的“好消息”——

  我们终将归于土地,但不是空无,而是融合;我们曾经孤独地守夜,但阳雀从未停过叫唤;我们曾以为失去的一切,在梦中仍可以被召唤回来;石头会记得,雨滴会记得,父母和王四,也会记得。

  秋水翁写这篇文章,不只是为了记人、记事,更是在告诉我们:信仰不死,善良有光,爱从未远离。

  这是一封写给山村、写给石匠、写给逝者,也写给所有“回不去”的人的信。秋水翁不是单纯的记录者,他是时间的抚慰者,是孤独世界的守夜人,是在荒原中替阳雀回鸣的人。

  这封信,没有结尾。因为阳雀还在叫,土地还在热,石头还在等着有人用錾子敲出温度。而我们,也还在归来的路上。

  结尾:日光之下,阳雀仍鸣

  人间的记忆,从来都不是靠宏大的史诗维系的,而是靠一块残石、一声阳雀、一滴雨水、一缕月光。秋水翁写下的,不只是“风岭村”的回音,更是许多从未被历史记录的人,他们安静地活过、静静地老去,而后沉入土地,再被文字温柔托起。

  当我们走出这篇散文,就像离开一座无名山村的暮色。你回过头,看到一只鸟还在枝头,天空正慢慢暗下,风吹过田垄、石头与坟丘,带起无数片断裂的记忆,那些平凡至极却温热如初的人和事,在黄昏里依旧低低说话。

  也许,阳雀终究会有一天不再鸣叫。但在秋水翁写下这片山湾的那一刻,它仍在鸣叫,而且会继续鸣叫下去。文中“阳雀一直在山湾里鸣叫。”这句话从一开始便是诗,也是祈祷,是信仰的回声。它不只是在说鸟鸣,它是在说:即使一切都走远了,那些热爱过土地、默默修筑生活、在孤独中燃尽自己的灵魂,也依然在山湾的风里,以某种形式温柔地活着,陪我们一同走下去。在文字里,在每一位读者的心湖里,在那些尚未麻木、依然感恩的注目中。愿我们在时代的荒原上,也能时常听见这样的阳雀,记得用耳朵听风、用心灵听雨、用生命去感知那无用却深刻的美好。

  在这散文的最后,当阳雀的鸣叫仍在耳畔缭绕,我们忽然明白,《传道书》中那句“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并不是冷酷的告别,而是温柔的提醒:人事有时,但记忆不死;光阴有终,但灵魂未眠。

  风岭的老人终将凋零,老屋会被雨水冲刷,耕种者归于尘土,孩子离开山湾走向城中灯火。但这片山湾不因它无名就不神圣。秋水翁用文字将之小心托起,就如同传道者用智慧托住虚空。他写风岭村,就像有人为天造屋、为梦筑骨——安静而坚定。

  我们终将老去、沉默、离散,但人间不会荒芜。只要有人记得,只要有人愿意用文字回望——那些看似无用的石头、未曾修起的老屋、孤独终老的王四、还有父母田间劳作时的身影——便会如星光那样,微弱,却足以照亮一个人的一生。

  风岭村从未消失,只是藏在我们低头沉思时的某个影子里。阳雀一直在山湾里鸣叫,我们只需静一静,便能再次听见。

  当我们走出这篇文字,也许世界仍喧嚣无序,仍然“虚空的虚空”,但心中多了一隅柔软之地。

  2025-05-24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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