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环绕的包鸾坝,有一片碧绿如玉的冷竹,是编织竹席的上好材料。这种独特的竹类制成的竹席柔软光滑,极具韧性,躺在席上,清凉一夏。一张1.8m见方的竹席,可以折叠成新华字典大小,展开即复原,没有一丝折痕。这就是人们心心念念的包鸾竹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包鸾竹席不仅“一席难求”,还作为贵重礼品赠送给国家领导人和国际友人,成为闻名遐迩的竹席之乡。
一张精美的包鸾竹席篾纹整齐、柔韧细腻,外观轻巧美观,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是人们纳凉之佳品。
包鸾竹席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的“湖广填四川”年代,当时,社会动荡,战乱频发,川内人口锐减,湖广各地居民纷纷逆江而上,涌入川渝境内定居。其中一支杨姓家族从湖北进入丰都,发现包鸾四面环山,水草丰饶,物质富庶,遂在此安营扎寨。
但久居荆楚大地的先民并不适应丰都潮湿闷热的气候,四十度的高温躁热难耐。他们将漫山遍野的冷竹砍回家,铺成竹床(凉床)睡觉,以度苦夏。竹床虽透风凉快,但竹节凸起,坚硬硌人,睡上去感觉很不舒服。勤劳善思的杨氏先祖,经过多次尝试,最终摸索着把冷竹劈为竹片,打磨成竹丝,再编织成席子。平整光洁,柔韧耐磨的竹席,铺在床上,凉意顿生,舒爽宜人。有了这张竹席,人们的睡眠质量得到很大提升。晚上养精蓄锐,白天神清气爽,干起活来有使不完的劲。从此,杨家编织竹席的手艺世代相传,后人在传承过程中不断创新改进,使包鸾竹席日趋完美,成为风霏全国、名扬海外的热宠,是夏季人们居家纳凉的上好物件。
包鸾竹席独具特色的韧性,是与独特的原材料以及当地优良的气候环境密不可分的。它是选用产自武陵山北端,海拔800米以上的冷竹为原材料制成的,这种竹子对生长环境比较苛刻,系多年生禾本植物,性微寒,竹木清香独特,纤维长而韧性强,正是包鸾奇秀兀立的群山,溶洞流出的冷泉,山涧冷暖适宜的气候与肥瘦适中的红土地,为冷竹的生长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孕育了竹席制作的根茎。每年夏至到白露前,雷雨骤来疾去,在清风的吹拂下,一株株翠绿的竹子高耸挺拔,顶天立地,绿得娇艳、绿得深沉、绿得像一块无暇的翡翠、层层叠叠、起伏铺展。又像是一群穿绿裙子的舞女,在旷野里翩翩起舞,展现出婀娜多姿的倩影。
这时,便是伐竹的最好时机。附近的砍伐工们带上砍刀,沿着逶迤的山涧小路到板梨园、峦堡山等地,靠多年的伐竹经验,选择大小适中,直立挺拔、枝梢少、无虫害、无疤痕的冷竹砍伐。运回后,按2.5m长、1.2——1.5Cm宽窄标准破竹成片,除去内层的黄篾,划成青篾丝,按一床席子1200片竹丝绑成一捆晾干。
方圆十里的包鸾坝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山涧盆地,周围青山滴翠,水系丰盈,飞仙洞、老龙洞、弹子台水涌泉奔流,汇聚成清澈的包鸾河,一路欢歌,带着山野的清香,蜿蜒曲折穿梭于包鸾场填。工匠们将竹片放入清冽而有灵性的流水中浸泡2一3天捞起,趁着篾片水分未干,启篾办丝。
“一根竹子吊吊长,编床竹席角四方。要想热天凉快点,包鸾竹席买一床。”这是《涪陵民间文学集成》中,收录的一首描述丰都包鸾竹席的民间歌谣,生动而形象地反映了人们对包鸾竹席的渴求和喜爱。用独特气侯孕育的冷竹编织的一张张精美的竹席,篾纹整齐、角正四方、轻巧美观,除用于祛暑纳凉外,还独具传承、欣赏、收藏价值的艺术效果,也是馈赠亲友的上好佳品。包鸾竹席编织的种类繁多,除竹席外,还有枕席、沙发席、茶几席、桌椅垫子、地毯席、门帘、窗帘等,以及撮箕、簸箕、面筛、杯套、笔筒、花瓶、鱼篼、果盘、提包等装饰品。因其实用性、观赏性为一体的特点,以及经久耐用、愈用愈金黄、越睡越亮滑的品质而独具魅力,深受人们青眯。席面编织的喜字、万字、铜钱、水纹波、木花兰、老虎、狮子、龙蛇、虫鸟、花草等栩栩如生,其精湛的技艺令人叹为观止。1934年,包鸾竹编艺人杨席珍、刘凡山合编的一床“二龙戏珠”、“骏马奔腾”的凉席,在四川省功业陈列竞赛会上获乙等奖。1952年,包鸾将分散在民间的竹编工匠组织起来,成立了竹编工艺社,有40多名工人。1956年,在全国工艺品展销会上包鸾竹席荣获二等奖。1959年,刘凡山等编织有“延安”、“韶山”、“天安门”、“长江大桥”等图案的工艺席进京参展,大获好评,并作为丰都人民的礼物,深受喜爱。1960年,编织的“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图文工艺席,由国家科委送到越南展出后,中国人民作为友好礼物送给越南胡志民主席,见证了建设时期中越两国的深厚友谊。从此,包鸾竹席走出国门,享誉世界,并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在之后的二三十年间,包鸾竹席一直供不应求,限量销售,成为人们渴望拥有的稀奇物。毫无夸张地说,竹席就是包鸾镇的经济支柱产业,是一张闪亮的名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全镇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下至二十多岁的青年,几乎人人都会编织竹席,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浪漫的竹编风景。
历史悠久的包鸾竹席,制作工艺考究,用启篾刀启出的竹片均匀一致、整齐美观,利用刮篾刀刮出的篾丝青中带黄,薄如蝉翼,柔似锦缎,最拿手的工匠师能将篾片刮到精致如发丝一样,飘逸洒脱。
篾丝的组合一般以人字纹排头,根据工匠的想象力、创造力、创新性在篾上任意驰骋。他们全神贯注、心手合一,釆用进一落二、逢三拿四、排五扪六等技法,纵横的篾丝在指间滑动,犹如五线谱在琴弦上跳跃,彰显无限活力和律动美感!
炎炎夏日,一张包鸾竹席,凝脂聚气,润滑细嫩,清香四溢,躺在床上,清凉入心,恍若置身大自然中,有种竹影摇曳送爽来,炎阳炙烤甘霖散的快感,让人浑身通透,畅快舒坦,烦躁顿失,酣然入梦。
在包鸾竹席繁盛时期,能够拥有一床正宗的包鸾竹席,可真算得上当地殷实人家,市面上几乎“一席难求”。为了满足市场需求,包鸾镇成立了竹器工艺社,男女老少齐上阵,参与从事竹编相关工作的有上千人之多,仅场镇经营竹席的店铺就有80多家,一个人就能养活一家人。竹席公司将包鸾竹席品牌策划包装,销往全国各地和中国港澳台地区以及海外的印度、新加坡、马来尼亚、泰国、印尼等国,求大于供,成为抢手货。场上商贾云集,热闹非凡,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爆棚了这里的烟火气。一时间,人们把包鸾竹席当作睡觉的代名词。走,到包鸾打(编)席子去,(实为去睡觉)。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包鸾竹席历经三十多年的兴旺发展后,从辉煌日渐走向衰落。因气候变化,板栗园、峦堡山一带冷竹大量开花,成片死亡,导致原料匮乏,外购成本上升,加上工业化程度的突飞猛进,可替代竹席消暑纳凉的产品愈加众多,传统包鸾竹席的原料和手工成本成倍增长,使之失去了原来的价值优势,很难成为消费主流。当地青壮年劳力纷纷外出务工,还在苦苦坚守的手工艺人屈指可数。包鸾竹席这门传统手工工艺日渐下滑,技艺精湛程度已不复当初。如今,只有少部分包鸾竹席的工艺流传在镇域,璀璨于民间。
为了保护这一濒危的珍贵文化遗产,包鸾竹席传统制作技艺,于2011年被列入重庆市第三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老工匠舒文海成为包鸾竹席传统制作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包鸾竹席的原料冷竹生产基地被划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部分冷竹巳恢复成林,相关部门正在化大力气组织包鸾竹席制作技艺的传承培训。相信,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价值取向的改变、审美意识的增强,对手工艺制品的热爱会有增无减,包鸾竹席这一传统瑰宝,必将重新融入大众视野。
(本文参考了《非遗拾遗》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