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总想起父亲肩头的温度。那座行走的"山"曾托着我望见云端的褶皱,山脊上落满的霜雪,原是岁月在肩头刻下的年轮。他掌心的纹路是沉默的河床,载着半生奔波的泥沙,却在我每次回望时漾起春风,漫过人生跋涉的沟壑。
记忆里的雨季总与父亲的脊背重叠。当生活的浪潮漫过指尖,他固执地弯成一道弓,将我护在臂弯织就的港湾。发白的衬衫浸透阳光的暖意,像一本未写完的日记,每道褶皱里都藏着欲说还休的牵挂。那些未出口的万语千言,终化作我衣襟上经年不散的皂角香。
年轮悄然爬上他的额角,我却在他目光里长成倔强的树。根系始终缠绕着老墙的守望,如同藤蔓在时光里攀援。父亲是那堵永不坍塌的墙,用沉默的砖石垒起我生命的经纬。每寸光阴都在诉说:他是我永远的故乡,是遮风挡雨的伞,是暗夜里永不熄灭的灯塔。
而春天总在某个清晨如期而至。风偷翻着日历,将冬的残页轻轻揭去,田野从沉睡中苏醒,麦苗在泥土里舒展嫩绿的梦呓。暖阳给大地镀上金边,蜜蜂在花蕊间酿造甜蜜,桃花红着脸在枝头传递春信。我站在季节的路口,看风筝扯着笑声越飞越高,那些缠绕的烦恼,终被春风剪成细碎的柳絮。
父亲教会我,希望总在春天拔节。他像田间老农,用粗糙的掌心播种梦想,等时光将汗水酿成收获的酒。那些共同走过的春天,他弯腰除草的背影,他擦拭农具时眼角的笑纹,他教我辨认草籽时沾满泥土的指尖,都成了我生命里永不褪色的标本。
如今我站在自己的春天里,看云卷云舒,听花开有声。父亲的山依然在血脉里巍峨,他的岸始终在心海里辽阔。那些被岁月浸润的教诲,化作我行囊里的星辰,在每个寒夜照亮归途。原来真正的春天不在日历上,不在枝头,而在父亲教会我的:用沉默的耕耘,等待时光的馈赠。
暮色四合时,我常看见两个影子在春风里重叠。一个渐渐佝偻,却依然努力挺直脊梁;一个日渐茁壮,根系却永远缠着那堵老墙。这是生命最温暖的传承,是岁月最深情的馈赠——父亲的山与岸,终将化作我灵魂里的春天,年年岁岁,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