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清明节了。心里想着今年清明，一定要回老家，到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坟上，祭拜扫墓。
3月30日上午，连日的阴雨终于停了，带上锄头、弯刀和祭祀用品，首先来到祖坟坟地。坟地在太湾山脚，距离曾经的“官马大道“仅几米，这里不仅有爷爷奶奶的坟，太公、大公和叔公他们的坟都在这儿。爷爷奶奶是合葬的椅子坟，有坟圈、坟坛和坟碑。坟是爷爷自己选的位置、修的坟，他们入葬后父亲做了一次整修，并且立了碑。抵达后，先清理干净坟前拜坛，然后摆下专门准备的青麻糍、手磨豆腐干、五香凤爪、水煮花生和人参果以及酒杯、竹筷，酒杯倒上陈年古越龙山，点起三支清香，然后边拜祭边请爷爷奶奶用膳。根据母亲的交代，在坟脚跟专门给土地公公上了香，摆了酒水麻糍，拜谢他对爷爷奶奶的关照。爬上坟头，拔去刚长出来的青蓬、荆刺藤蔓。做完这一些，酒已过三巡，烧了经，收起杯盏，再去旁边砍了根竹子，装上母亲预备的坟头宝剑，插到穹起的坟顶上。
根据老例，插坟头宝剑前，要挖三块土垫高坟顶。可是坟周围都是沙性土质，那天带的锄头只挖了一锄头，锄头柄折断了，于是挖了三锅沙土，权作土块，加到坟顶上。插坟头宝剑的小竹子倒是方便，边上到处都是，随便你砍的。
说起这些竹子，却是有故事的。原来坟地周围很干净的，一些边边角角的地块，都算自留地，一年四季不是土豆就是蕃薯长着。有一年突然长起了竹子，问是怎么回事?弟弟告诉我，邻居看上我家的老屋基，找父亲置换，没有答应他。他就在相邻的自留地里植了竹子，意图让竹鞭深入爷爷坟里，毁坏坟茔。后来还是他在政府里工作的儿子，给我打电话疏通，我找父亲做工作答应了他们。这时竹子已经发得到处都是了。事后得知详情，心里很不舒服，邻居可是信奉基督教的，怎么会这样的呢?人心隔肚皮啊，当初答应堂兄看来是书生意气了。
邻居植的竹子，给维护坟墓增加了许多工作量，却为今天找竹子省却了不少麻烦，也算是小成全。
跟爷爷奶奶的坟隔着一支坟，应该是我们的太公坟。根据母亲的交代，得去插上坟头宝剑。
然而，整座太公坟已经掩没在密密麻麻的竹杆里，只有一棵枫树鹤立在坟头位置。尝试着扒开竹杆进去，实在心里发怵，不敢贸然突入。站在太公坟外面，仰望直插云天的老枫树，不得不承认“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无一用是书生”，是爷爷在世时曾经对我的看法。说来汗颜，我是长子长孙，上学以后，虽然并不清楚自己长大了能够做什么，也不知道读书可以带来什么，却一头扎进书海中，很少象别的伙伴一样，有空会去放牛砍柴、放假了去生产队挣工分。爷爷因此对我很失望，并为他的儿子我的父亲担心，将来靠什么养老?爷爷叹息般的感慨，至今想来依然如锥刺心。
兄弟姐妹中，我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上学以后，我都跟着爷爷奶奶睡一个屋子，并跟爷爷睡一张床的。爷爷走的那年，我在象山二中读高复班。接到爷爷将死的电话，找到正在石浦打工的姐，一起赶回家。爷爷一直等到我赶到他床前，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祝福的话，才闭上眼睛咽过气去的。他祝福我的话是：一株毛竹透上天。爷爷最后的祝福和勉励，成了我一生的愿景和努力方向。
爷爷离世已经44年，那年我终于考上大学，鲤鱼跳了农门。至今退休已经三年。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爷爷心中那枝透天的毛竹，但肯定没有让父亲老无所养。
今天站在太公坟的大枫树下，确实是满腹歉意：如果不读这么多书，几十年在土地上历练下来，眼前这蓬竹杆算得了什么呢?
带着这一份歉疚之意，从爷爷奶奶的坟后爬上了太湾山，父亲的坟所在的公墓园。父亲的坟是村里修公墓时，他自己挑的位置，做的坟茔，那时父亲正做着村老年协会的会长，他把自己的坟紧挨着时任村书记的坟，大概的意思生前共事一场，往生了要继续一起热闹。坟的位置有点高，坐北朝南，在这里可以看下面的溪流、村舍，看远处的云天山峦、春天的山花烂漫秋天的稻菽翻滚，山里世界尽收眼底。只是苦了我们，每每来祭奠都得爬一次山。
父亲坟前放着两只酒瓶，这是前两年正月初一，祭拜他以后留下来的。
这也是难得奢侈的一次祭奠。父亲生前的酒量很有限，他似乎没有承袭爷爷的好酒基因，喝几口啤酒就会满脸通红。二十几年前，专门买了瓶茅台酒给他尝尝，不想转身他就送了亲戚。知道他拿酒送人后，告诉他酒价。这很使他意外，怎么一瓶酒会要这许多钱的呢?听说他后来专门去亲戚家，说明情况打开酒瓶，尝了一口。我没问他味道如何，怕他伤感。
前年春节，想起这档子事，专门带上茅台酒去给他拜坟岁。酒过三巡，把酒杯和酒瓶都给他留了下来，告诉他瓶里还有，想喝自己倒酒……
今年这两天的倒春寒真是冷，许多地方还下了雪。而今天象山却止了雨水，给上坟提供了便利。这也是第一次独立去给父亲和爷爷奶奶清明上坟，虽然不够周全专业，总是“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2025.3.30夜于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