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月明风清忆月老

作者:汤晓华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2188  手机原创
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31篇, 月稿:0

  一轮浩大的圆月高悬天上,大地一片清白。湖畔的长条椅上,我对老妻诉着我的梦。一向少梦的我,近几日梦境不断,场景中总有月老。老妻说,月老催债了!我顿时明白,那久歉的文字债不能再拖了。

  退休后,写了点文字给恩师挚友岳父妻兄老妻,当然不是凡亲友都必写,都可写,但我与老妻的月老,当在必写可写之列,而我至今对她老人家没有半点笔墨,梦,也许是上苍对我的提示。

  月下的湖泛着银色的光,徐徐清风掀起我心中的浪,拍岸的湖水终于冲开了记忆的阐门,四十五年前那个夏日午后的场景似电影,挂在了天幕上。那是我大二的暑假。

  濛濛细雨送来了久违的清凉。在同学家午饭后返家,行至东门,忽想,何不到凯兄家看看?不出五分钟,到了目的地,那重厚厚的大铁门被我推开了。凯兄不在,只其母亲一人在家。老人家满头银发,目光炯炯,招呼我入座上茶后,我们闲聊起来。几句闲话后,她问我,可谈朋友了?我说,没有,她说,你看我家二姑娘怎样?一阵大惊伴一阵大喜直冲我的脑门,我忙答:好!好!那你们处朋友吧!好!好!不到一分钟,极简的三问三答,终身大事的口头合约就快速生成。我万万没想到,她老人家如此慷慨,如此爽直,不绕弯,不拐角,无盘问,无条件地就将自己的女儿,漂亮的二姑娘许给了我。看官到此,一定明白了,我的月老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丈母娘!

  《列宁在1918》的第二年,丈母娘诞生在江城芜湖的一个书香人家。祖父是晚清举人,教书为生,父亲是教育部门职员,英文特棒,两位兄长都是民国大学毕业生。岳母未入学堂,但断文识字,读史诵经,不输学堂生。这当然归功于中西交汇的家学。大军渡江的那年,她参加了土改,后转为小学教员,经组织介绍,与江城水上公安的南下干部无恋速婚,婚后,随丈夫调转铜陵实验小学任教。

  婚后没几年,儿女成行,丈夫忙于公干,无暇顾家,她在家务与教务中左冲右突,疲于奔命。终于,她选择了离职,告别了八年的职业生涯,亦告别了到月即有的那份收入,全天候,全身心的拥抱了家庭!

  五六十年代的生人,谁敢说儿时没受到母亲的打骂?老妻则敢说,从小到大的记忆,不仅搜索不到母亲的打,就连重言重语的责骂也没有,即便犯错犯浑亦如此。老妻最津津乐道的是:午饭时分,她仍在户外“疯”(跳皮筋),母亲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送到她的手上,叮嘱:慢慢吃,别烫着!每讲到此,我总能看到老妻眼中的泪花。她曾问过母亲,为何对儿女从不打骂?母亲说,你们的父亲脾气暴,我再暴,你们不活啊!历经了女儿,母亲,外婆的三重角色后,老妻对母亲的自我牺牲善良慈悲愈发感动,她为有这样的母亲倍感幸运倍感欣慰。

  儿女成人后,岳母走了上五七道路,实际了再就业。她所在的由几位老妇人组合的以扎花圈为业的小店,与我招工的小店同在一条老街,距离只几步之遥,她常到本店小坐。招呼,请坐,递烟,上茶,小店对她施以非同一般的礼。起初我有点纳闷,很快我明白,这既不是小店媚权(岳父主政城关,小店在其治下),也不是岳母依势,是岳母的平和良善开朗健谈,赢得了小店的礼遇。

  岳母来店,其实是奔我而来。她的长子凯兄是我最好的同学,从小我就是她家的常客,对于我招工进合作化集体小店,她与凯兄都深为惋惜。小店三年,是我一生至暗,没想到至暗时刻,亦有意外收获,收获就是岳母对我的三字评价:有德性!老妻告诉我,母亲常在家夸你,说你对口沫四溅的老人都不避不嫌。原来店里有位听觉不敏的老奶奶店员,近距离与我说话时,常常将唾沫溅到我的脸上。这位曾以自己的家店作为新四军交通站的奶奶,十分不幸,丈夫的头颅被日军悬于城门的当月,新四军的大儿子又战死沙场,唯一的小儿子刚入初中时,因几句涉及政治的玩笑,便戴着反党反革命的重帽走进了劳改农场。岳母对这位奶奶尤为同情,尽力帮助她申请丈夫与大儿子为烈士,申请小儿子冤案平反。

  凯兄对我的正面宣传(跳级生),小店三年的临场考察,“天之娇子”的大学生身份,父亲平反后返城,四重效应的叠加,上苍终于选定了岳母作为我与二姑娘的红线月老。

  大三开学的第一个月,我收到了二姑娘电邮的十元人民币,此后每月的十元持续到大学毕业,老妻告诉我,这是母亲对她的特别嘱咐:他家刚解放,困难中你要帮人!在今人的眼中,十元的价值微乎其微,可在四十五年前,在我的心中,这份情助是比肩泰山的。

  岳母是红楼迷,小说读过五遍,电影看过八遍,《葬花吟》《好了歌》《枉凝眉》《聪明累》都能背诵,岳母天分不薄,如进学堂,定是优生,她的精神世界住着善恶因果慈悲为怀。

  新世纪的第一年,老人家走了。二十多年了,负疚总是伴随着我,因为我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她乐于住我家,乐于与我聊天,我们常常聊红楼,聊三国,聊民国,聊芜湖。岳母走时,虽平静安祥,但我知道,她并非无憾,内心深处的芜湖情结总难释怀。陶塘、长街、耿福兴、梅花糕....生她养她的故乡,四十岁离开,四十年未回,不是不想,而是无耐,而是不忍。当两位兄长都顶着右派的帽子,娘家的天,已经“黑”了,为了儿女的成长,故乡被屏蔽了!弥留之际,岳母突然自言自语:我不是右派,我是好人!当时我们都感到不解,右派的帽子远在芜湖,怎么会飞到她的头上?现在我明白了,源自亲人的恐惧,是会在亲人中传导的,即便源头解除,刻入内心的阴影,也会伴人终生的!

  月,快到中天了,风,轻拂着岸边的垂柳,湖边的人,都已归去了。今夜,我与老妻注定无眠!就让我在这无眠之夜,祭上对岳母大人迟到的缅怀之文吧!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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