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大姐打来电话,说石牌镇下街居委会用红纸张贴了《告示》,政府关心老人,对60周岁以上的老年人免费进行体检。大姐自己已经体检了,但邀母亲一路去时,母亲就是不去体检,叫我周未回来劝劝。
周五回石牌后,我也是反复劝说,但母亲还是不想去,找出各种理由进行搪塞:一会儿说身体没有什么不适,不用体检;一会儿说早上7点起床有点冷……我估计母亲是怕查出毛病反而增加我们子女的心里负担。用母亲的话说,就是糊里糊涂地过好些。我只好用商量的语气跟母亲卖萌:既然国家这么关爱老人,还为老年人建立健康档案,免费体检,那好歹也要给国家一个面子啊?母亲逗乐了,老脸笑得像盛开的菊花。
母亲起先要坚持步行去,但深冬的清晨,“风头如刀面如割”,我们只好乘坐了一辆黄包车,7:30就赶到了石牌中心卫生院,但不巧庆洲社区的老人已经体检结束了,今天是体检龙头社区的,漏检的老人再随后统一安排体检时间。但排号的医务人员看到我们娘俩这么冷的天起了一个大早,就好心地排了一个号,给了一张体检表。母亲一看编号为55,乐了,说怎么这么巧,你大哥就是55年生的。
生于民国25年的母亲已近鲐背之年了,近些年记忆力明显下降了许多,有时就连自己刚刚吃了哪些东西一会儿就忘记了,经常一个人坐在小竹椅上慢慢回忆、捋顺,掰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数着,但从没数齐过。可对孩子们的生日,却能一口就报出来,难道这种牵挂是已经凝结到了血液里,不用经过大脑皮层反射么?
体检轮到母亲了,称体重、量血压、抽血液,然后上二楼心电图室。行动间,母亲都虔诚地捧着那张体检单子,仿佛捧着的是一盏阿拉丁神灯,好照耀着自己的体检能顺利过关。
坐在室外的排凳上等候,母亲小声告诉我:估计自己的心脏有问题,平时总感到心就象拍蒲篮似地跳。我安慰母亲,说没事的,别紧张就行。进入室内,我小心地将母亲抱上体检床,感觉母亲真的很轻,80斤不到的母亲居然养育了五个子女。体检医生将母亲裸着的双脚管涂上电解胶,用两个夹子夹住,又掀开母亲的内衣,把五个不同颜色的小吸盘放在母亲心脏的四周进行检测。我无意间瞥见了母亲的乳房,已经干皱得只剩下具皮囊,瘪枣样的乳头委屈地耷拉着,仿佛在默默诉说着一段段辛酸的往事……我眼中潮湿了。是啊,母亲乳房中的养分已经被我们兄妹几个吸干了,它自然也就枯竭了。
我们几个都出生在五六十年代,那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物资十分匮乏的时期。经常吃榆树叶、红芋渣粑的母亲,挤出来的仍然是甘甜的乳汁!
母亲的身体特别是自父亲去世后这几年里明显衰弱了,耳朵基本听不见了,月子里落下的毛病这时候也纷纷登上了舞台,风湿腰痛也常有发生。尽管岁月给母亲带来了一些纷扰,但并未使她对我们子女的爱减去半分。前几天母亲还叫大姐买来了豆腐和辣椒粉,准备霉豆腐乳给我们几个,说趁现在手脚还能动,做点腌菜给你们下饭。母亲总是这样,从来不考虑自己,有什么要求也不向我们提起,一个人默默地放在心里,怕打扰了我们,让子女不快乐,希望能将所有的困难和委屈都由她一人来承担。这就是我们的母亲,这就是天下的母爱!
我自重新就业后,因值班需要,已经连续八年没有陪母亲过一个节、一个年了,但母亲毫无怨言。有失落,但更是期盼:“等你退休就好了”。是啊,退休了就身无羁绊,推着母亲可以徜徉于闹市、观景于田野……这是多么惬意的日子啊,母亲一定要等到这一天!我伸出右手小拇指,要与母亲拉钩约定,母亲也热情地回应了我的“要约”。但从母亲昏花的眼神中,一星如豆火焰稍纵即逝,我便知道母亲这是逗我开心,怕我操心,让我放心,好安心工作而使出的缓兵之计。
可我到退休至少还要5年,母亲也知道很难等到那一天了。尽管体检报告第二天就出来了,用医生调侃的话说:老太太所检的指标,都符合当兵的要求。是啊,自98年发大水那年,母亲在自家菜园里摘菜,不慎滑到,致左手腕骨折后,到现在都没有用过那怕一分钱的药,就连狰狞的“新冠”见了她老人家也要绕道而行,这是母亲年青时为了讨生活付出了艰辛劳动,从而为自己的身体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抑或是老天被母爱感动后给予的一份特殊馈赠?我,真的分不太清!
老舍说: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李敖说:有母亲时,还觉得自己离上帝很远,因为中间有母亲隔着。忽然间我就真的害怕了起来:怕母亲等不到我俩的约定就永远地离开了。回望着母亲佝偻的身影,回忆着母亲拉钩时落莫眼神,脑海里浮现起“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凄凉晚景,我心如刀割,无计可施。但,幸好,抬头三尺有神灵,我决定以生命做“定金”,虔诚地向万能的神灵起誓并祈求:从即日起,母亲每多在世一日,便在我的定金里,双倍扣除、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