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地偷啊偷，偷走了多少春和秋?
——题记
春，是一位顶级画家。她用五彩斑斓把大自然涂抹成画卷。我所在的南方小城，冬天与春日的交界并不明显。冬天走在街上，仍然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绿树伫立在街道两边，像四季无休的守护神。没有第一片新叶与第一声莺啼，这里的春天是在悄无声息中到来的。月季花开得张扬肆意;木棉花一树粉霞，与湖光山景交织成一幅醉人的水彩画;紫荆花开遍了蜿蜒十里的堤岸，像在碧绿的湖面上飘了一片绿紫交织的彩色织锦。
我在城市夜里总无端地失眠。朦胧中，我走进了故乡的春天。那正月十五的花灯还没燃尽，屋后的红梅已经怒放，房前的桃花跟着脚步赶来，麦苗儿喝足了雪水突然挺拔了身躯。摩肩接踵的油菜花、杜鹃花、兰草花、油桐花、草籽花……在这片春花的海洋里，我记忆深处是春天里的各种“偷”之趣事。
01
偷 笋
几场蒙蒙细雨过后，大别山川的翠竹林里迎来了一批“新生儿”——竹笋。苏东坡说“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这是对黄州地区竹笋的赞美。山里人房前屋后都种满了翠竹，青翠的竹子通过篾匠的巧手，一件件家什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嫩竹笋则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刚刚探出头的笋丫像极了牛犊角。“竹笋才生黄犊角，蕨芽初长小儿拳”。多式多样的吃法，让我们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吃上一顿嫩竹笋就是饕餮大餐。就如白居易说过“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
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土地承包制刚刚起步，乡村的食品还比较单一，人口比较多的家庭更是三餐只能勉强糊口。竹笋就是春天馈赠给山里人的美味佳肴。家家户户在房前屋后，把刚破土有竹笋的地方用杉树刺围起来。一来是怕被牛、羊、猪拱起来吃笋，二来是防止欠手欠脚的孩子故意搞破坏弄断了新笋。
二伯家与我们家就隔着一座竹园、一个菜园。二婶是个勤快人，每年都把竹园的竹笋挖起来后，先焯水，再浸泡，然后用簸箕放在菜园地里晾晒，晒成笋干就好储存。我从小就好吃好动，不知是饥饿还是好奇驱使，只要见到二婶晒的笋干，我总要猫着身子溜进菜园，躲在簸箕底下伸手偷笋吃。现在想来哪有什么味道啊!又涩又干的，但在当年是那样的甘甜美味。每当被大人发现时，他们总是嗔骂道“真是细伢儿好七啊，果又生又涩的东西，么七头哦!”
四十年过去了，我最爱吃的菜肴还是腊肉炒竹笋。原来味蕾的记忆比大脑的记忆更深刻啊!
02
偷 桃
桃花红了又谢，小小毛桃就挂上了枝头，毛茸茸的惹人喜爱。孩童们的眼睛，从它挂果的第一天起可能就关注它们了。从花谢开始，我们天天都对着桃树枝头指指点点，哪里有桃树，桃树上有多少个桃子，哪个地方的桃子好偷，不惹人骂，这些都轻车熟路，我就是偷桃少年之一。
人间四月天，一切都是欣欣然。小毛桃刚挂上枝丫，晶莹而青涩，馋得上学的孩子们直咽口水。有个周末，我和邻居小伙伴桂贤约好，挎着猪菜篮子假装去扯猪草，实际是去上铺湾后的一棵桃树下，这棵毛桃我们俩早就采风过，知道它的主人们在前面稻场上活动，很少到屋后来关照桃树。
我们俩先是来到桃树后的一丛楠竹林里，猫着身子放下竹篮，然后分工，桂贤负责望风，把先前准备好的骨头，引开蹬在不远处的大黄狗，我从后面的楠竹林中飞窜出来，快速爬上树枝，正准备伸手摘桃，大黄狗已经折回来了，“汪汪汪”几声狗吠吓得我一回头，脚一踩空，从树上掉下来了，顺带脚下踩的一根桃枝和手上拉的一根桃枝，都和我一起掉到地下。这时主人家，听到狗叫声，拿着竹条扫帚赶过来一看，我已经狗吃屎式趴在桃树下的泥地上，满手是草，满脸是泥，还被树枝划破了几条血痕，破旧的袖口已经撕成了碎片。如此狼狈的模样让她不由笑出声来。
大娘赶忙扶起地上的我，帮我擦拭了身上的泥土和伤口，还招手叫来同伴。告诉我们，毛桃现在太嫩、太小了还没成熟，不好吃，再等上一段时间成熟后，你们俩过来吃吧!我脸红脖子粗低着头，桂贤连忙扶着一瘸一拐的我离开了。
03
偷草籽
春日的暖阳，洒在我的脸颊上，迎着晨曦我背着破书包，挎着旧竹筐跟着大部队上学。那时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在村部小学读书，每天放学后，首要任务不是补习班，不是做作业，而是扯猪草，乡村田间地头的各种野菜，哪些是猪吃的，哪些是人吃的，哪里有猪菜扯，哪里没有猪菜，我们这些农家女孩早就烂记于心。
当金灿灿的油菜花招蜂引蝶时，浅紫色或深红色的草籽花就在熟睡了一个冬季的泥田里铺展开。嫩绿的叶子簇拥着低矮的小花朵，鲜艳而不张扬。这种草本植物本是用来改善农田土壤的，但我们这里更多的是用来喂猪，这种嫩嫩的绿苗，猪很喜欢吃。这一群农家女孩提着竹筐，来到种草籽的田间，放下箩筐后，先是叽叽喳喳吵闹一番，你追我赶，你推我来，我推你，嬉戏打闹一阵子，就并排躺在柔软的绿地毯上。我把头深深地埋在花丛里，嘴角咬着一棵刚冒芽的茅根，从花丛的间隙中仰望蓝天。这一刻天是蓝玉，地是貂裘，风似锦缎，花如云锦，嘴里的茅根就是琼浆玉液。天地间一切都融进了春的海洋。
一群乡村女孩在田间地头疯野，当看到远处烟囱的袅袅炊烟升起时，才记起箩筐里还是空空如也。连忙拿起镰刀钻进茂密的草籽丛中，一阵手忙脚乱薅草籽，箩筐中已经放到箩筐口了。然后赶紧散开去找点野菜摆放在箩筐最上面，然后就着母亲从远方传来“快回来，七饭啰”的声音，我们佯装又累又饿地提着箩筐回家交差，当走到家门口遇到大人用力按一下箩筐时，我们总能像沙田的泥鳅一溜烟护着篮筐离开。
第二天被薅倒草籽的主人，在田间地边高声叫骂的声音来“你们这些细鬼儿，草籽也不会割，都在一个地方薅，踩踏的比薅的还多，几多都搞作了啊!”父母狠狠的朝我们瞪了几眼，吓得我们只能抿嘴偷笑，大气都不敢出。
春，是万物颂唱的生命赞歌。对于我而言，它是长辈的关爱，是儿时同伴的嬉戏，是邻里乡亲的嗔责……是我一世的温暖，一生的皈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