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向往:山外的神秘之河
在记忆长河中,砦牙河宛如一个遥远而神秘的梦,自我幼时,便在心底深深扎根。
砦牙河,身世悠长,发源于长洲乡那老村久伦地段,一路蜿蜒,流经长洲乡诸多村落,而后进入砦牙乡,最终注入东兰县巴畴乡的红水河。它全长52.6公里,多年平均流量6.123 立方米每秒,年径流水量达1.931亿立方米。这些数字,于年幼的我而言,或许并无太多实感,但其宏大的存在,却如巨大磁石,深深吸引着我。
自记事起,我便听从砦牙中学读书归来的哥哥讲述砦牙街与那条河。哥哥眉飞色舞地描绘着,说砦牙河流经砦牙街边,河水浩大,河面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际,河水清澈似镜,河底一切清晰可见。他还提及,他们在砦牙中学读书时,学校用水常不足,同学们便去河里洗澡、洗衣、淘米蒸饭。那一刻,我心中满是对砦牙河的向往,那是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对美好事物的渴望。我多想到砦牙街,亲眼瞧瞧那条河,感受它的清凉,在河里畅快地游泳、玩耍啊!
然而,现实的山峦阻隔了迈向河流的脚步。地处砦牙乡山村的家,被陡峭山路环绕,门前的小溪仅在盛夏雨季才有潺潺水流,其余时节只剩干涸的溪床与裸露的沙石,连农田灌溉都捉襟见肘,更遑论嬉水之乐。
砦牙街,距我家虽不过6公里,走小路却得一个多小时。去时下坡路尚可轻快前行,返程时却需攀爬陡峭山径,晴天时赤日炎炎,黄土路被晒得滚烫,脚程未半便已汗透衣衫;雨天则泥泞难行,黏土裹鞋如负重赘,每一步都需手脚并用,稍不留神便会滑倒。如此艰辛的归途,让父母始终担忧年幼的我体力不支,故而六七岁前一直不许我独自上街。因此,七岁之前,我只能在兄长的讲述中想象河的模样,那份渴望,如同春日的草芽,在心底悄然疯长。
上小学前,我的头发都是父亲在家用单刃刮胡刀剃,顶部至前额留巴掌大小头发护气门,其余剃光,根本无需上街剪发。直至上小学,因留光头遭同龄人嘲笑,我实在不愿再被取笑,开学时,父亲才勉强同意姐姐带我上街剪发。剪完发,我满心欢喜又忐忑,满脑子都是砦牙河。在我再三央求下,姐姐终于答应带我去河边看看。
初次见到砦牙河,正值丰水期。那画面,如同一幅生动画卷在眼前徐徐铺展。河水悠悠,河面宽阔得惊人,足有100米左右。河水清澈见底,呈现出深邃迷人的蓝色,仿若大地镶嵌的一颗蓝宝石。平均水深1.5米,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内心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跃进河中,触摸那清凉河水,感受它的温柔与力量。然而,一旁的姐姐一脸严肃,再三强调不能靠近河边,生怕我不慎落水。在姐姐的反复叮嘱下,我虽满心不甘,却也只能乖乖站在岸边,远远凝望那条梦寐以求的河。那次,我未能在水中尽情嬉戏,心中难免留下一丝遗憾,可砦牙河的模样,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
砦牙河现状
少年时光:河中的青春欢歌
9、10岁时,每年秋天板栗成熟,便是一段充满乐趣的时光。每天放学后或周末,家人会让我去板栗地看守板栗,生怕他人偷捡。我去时会随手拿个布袋,捡落在地上的板栗,这些算是我的“私有财产”,无需交给家里统一售卖。每次在板栗地里,我都小心翼翼地捡拾,拿回家后单独放一个袋子,等收购板栗的老板上门,我就将自己捡的板栗卖给他,所得的钱自己保管,算是零花钱。渐渐地,我手中有了些零花钱,便与屯里同伴永壮、安辉等人相约逛街。
其实,我们逛街的真正目的,是偷偷去砦牙河里游泳、玩水,当然,还有街头一角钱一个的冰棍带来的甜蜜诱惑。在大人眼中,下河玩水是不可触碰的禁区,他们担忧湍急的水流与未知的风险。但对我们而言,砦牙抽水站的水泥阶梯与钢管扶手,构成了天然的游乐场。六七人结伴而行,轮流留守衣物,其余人便迫不及待地浸入水中:或抓着扶手感受水流的轻抚,或趴在岸边体验深蹲入水的清凉。直到嘴唇冻得发紫,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上岸,有时一日两度亲近河水,欢声笑语在河面荡漾,编织成少年时代最纯粹的快乐。
惊险插曲:成长的血色警钟
2000年5、6月的一个周末,我与安辉等人早上九点就在陇肯(地名)放牛,待到下午五六点才需要赶牛回家。放牛上山后我们决定去拉伦(砦牙河的一段,壮话也叫拉水)找开智玩耍。开智家可不一般,除在我们屯有房子,在拉伦还有一处房屋,且有大片土地,主要在拉水种植玉米、黄瓜、南瓜售卖,还养殖鸡鸭牛羊,是村里的能人,也是第一家万元户。
我们从周磊(地名)走小路,约40分钟后到了开智家位于拉伦的河对岸。当时,开智、他五姐桂西和他母亲等人在耕地给玉米除草,我们双手做成扩音器的样子,大声喊开智划竹排来接我们。随后,开智和桂西放下农活,跑下来划竹排到岸边,接我们到河对岸他家。
到了开智家,他热情地向我们介绍拉伦河的情况,哪里鱼多,哪里水深,哪里有暗礁等等。尽管河边没有救生衣和游泳圈,开智为了让我们体验划竹排的乐趣,欣赏河上风光,仍主动划竹排带我们下河。为安全起见,我们让桂西在岸边拉着竹排的锚绳。我兴奋地站在竹排前端,想看清更多河上风景。可不知为何,也许是桂西等得太久,又或许想给我们点“教训”,她突然把锚绳往后一拉。竹排“噔”的一声,尾部撞上岸边大石头,我和安辉差点落入河中,本能地迅速坐下。这次有惊无险,却也让我们惊出一身冷汗。桂西母亲见我们几个小孩在河里划竹排玩得太久,生怕我们落水,便放下农活,从玉米地来到岸边,劝说我们回岸边玩。
那天,我们在开智家玩到下午四点,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走之前,我们几个跟开智母亲说,千万别把我们来拉伦玩水的事告诉家里大人,因为我们知道大人们不许我们独自下河玩水。返回路上,我们“订立攻守同盟”,约定此事对谁都不说,回家也不告诉父母。下午六点,我们像往常一样按时赶牛回家,家里人丝毫不知那天我们偷溜到拉伦找开智下河玩水的事。
尽管我们百般叮嘱开智母亲保守秘密,终究纸包不住火。暑假时,此事还是传到了父母耳中。出人意料的是,父亲并未苛责,而是以温和的口吻讲述溺水的危险。这次经历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年少的轻狂:原来在自然的伟力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从那以后,我们不再轻易涉足危险水域,这场有惊无险的插曲,成为成长路上最深刻的安全课。
开智家位于拉伦的房屋现状
桥梁飞架:通往希望的坦途
2008年暑假,我去县城办事,走到砦牙街时,天突然下起大雨。不多时,河水迅速上涨,漫过砦牙河天堤(地名)的拦水坝约六七十厘米。从县城到砦牙的中巴车只能停在河对岸,我被困在此处,无法上车。我在河边等了大半小时,雨虽停了,河水却仍在上涨,毫无退去迹象。
后来,一位年约40岁、身高约180厘米、看起来很健壮的男子路过,他也要去河对岸上车去县城。我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问他能否手牵手一起走过堤坝到对岸。他看了看四周,说可以牵着我,让我跟在他后面慢慢走过去。我心中一喜,连忙挽起裤腿,跟着这位大哥蹚水过河。
往河堤走了三四米,我便感觉河水流速极快,冲击力巨大,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拖走。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河水冲到堤坝下。此时,脑海中不断浮现8年前在拉伦差点从竹排落水的情景,还有老师放假时叮嘱的各项安全事项,以及父母平日告诫我过河别硬撑的话。想到这些,我的心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愈发没底,索性停下,转身返回。那位大哥则凭借强壮的身体,独自安全过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既羡慕又失落。
我只好返回砦牙街继续等待,下午四点左右,原本停在河对岸的中巴车因乘客不多,司机将车开到街上接人。下午六点多,我终于安全抵达县城。这次经历,让我深切体会到砦牙河在带来美景与欢乐的同时,也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幸而,民生的呼声始终被倾听。2010年左右,一座箱梁混凝土桥如彩虹横跨河面,结束了人们涉水过河的历史,群众和车辆无需再冒着危险从拦水堤坝通过。2015年左右,绕城三级路与六朗屯桥梁相继竣工,构建起便捷的交通网络;防洪堤坝的落成,更如坚实的臂膀,守护着沿岸的村落与农田。如今,驱车驶过宽阔的桥面,目睹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心中满是对时代变迁的感慨。
砦牙河天堤拦水坝现状
岁月回响:感恩与展望的絮语
每当踏上归乡之路,望见砦牙河上的桥梁,总会忆起那些与河相伴的时光:童年的憧憬、少年的欢笑、青春的惊险,以及在党和政府关怀下的蜕变。这条河流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水系,更是镌刻着成长密码的时光轴,见证着一个山村少年从懵懂到成熟的蜕变,也记录着乡村在时代浪潮中的华丽转身。作为从大山走出的游子,我深知基础设施对山区发展的意义。曾经,河水阻隔的不仅是道路,更是与外界相连的梦想;如今,桥梁架起的不仅是通途,更是乡村振兴的希望。这一切改变,源于党的领导与政府的担当,是民生工程书写的温暖答卷。站在新时代的渡口回望,砦牙河依旧波光粼粼,而河畔的村庄已在希望的田野上阔步前行。我坚信,在党的光辉照耀下,家乡的未来将如这河流般奔腾向前,奔向更加璀璨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