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同一片热土,方知家乡藏龙卧虎。徐子苓,这位从故里走出的晚清人物,百余年前,以一支笔搅动晚清风云,《参翁同书片》里藏着他的锋芒与才情。今日追寻,只为揭开这位故里先贤被岁月蒙尘的传奇。
——题记
清同治元年正月初十(1862年2月),寒风凛冽,曾国藩府内一片凝重。桌案上,《参翁同书片》已誊抄完毕,墨迹渐干,只待快马送往京城。这一“夹片”虽篇幅不长,却如利刃般,即将在晚清政坛掀起惊涛骇浪,而关于它的执笔者,百余年来众说纷纭,为这段历史增添了神秘色彩,其中一个逐渐浮出水面的名字——徐子苓,正悄然揭开这段隐秘往事的一角。
翁同书深陷危机,《参翁同书片》成关键一击
彼时,太平天国起义如火如荼,清王朝风雨飘摇。翁同书身为安徽巡抚,在复杂的局势中应对失措。定远城陷时弃城远遁,后又在处理苗沛霖问题上一错再错,致使地方局势糜烂,百姓遭殃。《参翁同书片》中,对其罪行的指控字字如刀:城破逃亡,有失封疆大吏之责;误信苗沛霖,奏疏前后矛盾,颠倒是非,“养痈贻患,绅民愤恨”。
十六天后,正月二十六日,翁同书之弟翁同龢接到家书,大惊失色。傍晚,翁同书便被刑部带走。最终,同治帝认为翁同书“贻误取巧,苟且偷生”,判其绞监候(死缓)。后虽因翁心存病故等缘由,改谪新疆伊犁(另一说为改留甘肃军营效力),但翁同书的仕途与人生轨迹已被彻底改写,其于1865年患痢疾病逝,身后名节虽复,却难掩这段仕途波折的沧桑。
苗沛霖反复无常,加剧局势动荡
提及翁同书之失,绕不开苗沛霖这一关键人物。苗沛霖,一介秀才出身,却在乱世中野心膨胀,反复无常。他三次反清朝,两次反太平军,在各方势力间周旋,如墙头草般,哪边有利便倒向哪边。诱捕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之举,尽显其阴险狡诈,引得陈玉成被俘时怒骂其为“无赖小人”。1863年10月,清军将领僧格林沁攻安徽蒙城,苗沛霖被自己的亲兵所杀,而这些亲兵正是陈玉成的原部下,为报仇与赏金痛下杀手,其不得善终的结局,亦是乱世中丑恶人性与复杂局势的写照。苗沛霖曾在诗中写下“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后谭嗣同《狱中题壁》中“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之句,便引用于此,足见其文字在当时亦有一定影响力。
门第鼎盛的翁家,难敌弹劾风暴
翁同书出身名门,其父翁心存乃咸丰和同治两朝大学士,早年任上书房总师傅,教授咸丰帝、恭亲王奕欣、惠郡王绵愉等,晚年入值弘德殿,授读同治帝,备受尊崇。翁心存有三个儿子,长子翁同书任安徽巡抚,次子翁同爵官至陕西巡抚、湖北巡抚兼湖广总督,三子翁同龢更是以状元入仕,官至户部、工部尚书、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成为光绪帝的老师,翁家可谓门第鼎盛,荣耀一时。
然而,在《参翁同书片》的凌厉攻势下,翁家的辉煌也难以庇护翁同书。曾国藩一句“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瞻顾迁就”,打破了翁家的光环,将翁同书推至风口浪尖,也让朝堂上下看到了曾国藩的决心与这一弹劾的分量。
谁为刀笔谁人书?李鸿章之说存疑
《参翁同书片》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史学界长期存在两说,一曰李鸿章,一曰徐子苓,其中李鸿章说流传甚广。当时,李鸿章正在曾国藩门下为幕僚,似乎一切顺理成章,郭则沄的《十朝诗乘》记:“或传湘乡论劾疏草,出李文忠手,翁李不协由此。”徐凌霄、徐一士所撰的《凌霄一士随笔》亦持此观点。
但深入探究,李鸿章为执笔者的说法疑点重重。首先,《曾文正公全集》和《李文忠公全集》均未提及此事,其他权威史料也无明确证据支撑。其次,从师承关系而言,李鸿章的老师孙锵鸣是翁心存的门生,以封建时代对师门关系的看重,李鸿章需克服巨大心理障碍才可能写出这般致人死地的弹章。再者,李鸿章有抗命不写弹劾文的先例,当年李元度丢徽州且逃遁,曾国藩要弹劾时,李鸿章便抗命不遵并出走,薛福成在《庸庵笔记》中对此有详细记载。由此可见,将《参翁同书片》的著作权归于李鸿章,证据并不充分。
徐子苓浮出水面,翁同龢日记暗藏线索
与李鸿章说相对,徐子苓之说虽甚少听闻,却有着独特的依据,这一依据便来自翁同龢的日记。翁同龢的门生张元济主持商务印书馆时,将其恩师日记集结为《翁文恭公日记》于1925年影印出版,为后人窥探晚清一些历史事件的细节提供了珍贵资料。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二日(1870年8月19日)的日记中,翁同龢写道:“得徐毅甫诗集,读之,必传之作。毅甫名子苓,乙未举人,合肥人,能古文。集中有指斥寿春旧事......弹章疑出其手,集中有裂帛贻湘乡之作也。”从这段文字可知,翁同龢通过徐子苓诗集中对寿春旧事的指斥以及与曾国藩相关的诗作,敏锐地捕捉到了线索,进而怀疑徐子苓就是《参翁同书片》的执笔者。尽管这看似只是翁同龢基于文才与诗集中蛛丝马迹的推断,但以其身份与严谨,必然还有其他未在日记中详述的信息来源,才会慎重地记下这一猜测。
徐子苓,号毅甫,合肥人,作为“庐州三怪”之一,以其卓越文才闻名。他曾投身于军事事务,上书陈军务却未被采纳,虽受礼遇但因理念不合离去。其性格与才学,似乎都与能写出《参翁同书片》这般犀利文字的人相契合。他与曾国藩关系密切,后被曾国藩请入幕府,而就在其入幕府后半年,翁同书便遭弹劾,时间上的巧合也为其增添了几分“嫌疑”。
历史迷雾难散,徐子苓身影渐明
虽然究竟谁为《参翁同书片》的真正执笔者,已难以确凿考证,但从现有资料来看,徐子苓的嫌疑不容小觑。他在历史的长河中或许并非声名显赫之人,却可能在这一关键历史事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那些手书的信札、泛黄的诗集,带着晚清人物的理性与情感,虽历经岁月,却仍留存于历史空间中,供后人凭吊、慨叹与追忆。
徐子苓,这位可能的“刀笔”之人,在晚清复杂的政治棋局中,以一篇弹章搅弄风云,其背后是个人命运与时代洪流的交织。他的出现,让我们看到在宏大历史叙事之下,那些被忽视却又实实在在影响历史走向的小人物的力量。随着对历史细节的不断挖掘,或许有一天,关于《参翁同书片》执笔者的谜题将彻底解开,而徐子苓也将在历史中获得他应有的位置,为这段风云变幻的晚清历史增添更丰富、更真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