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2025年高考的钟声又将敲响。记忆总在这个时节悄然苏醒,把我拉回三十多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夏天。
1986年6月,阳光炽热得灼人。在群山环抱的农村中学,高考预选结果张榜的瞬间,人群先是沸腾,而后归于沉寂。我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急切搜寻,最终却像被钉住般定格在空白处——无数个挑灯夜读编织的梦想,就此破碎。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高考预选是一道严苛的筛选关口。城里中学或许能全员奔赴考场,可在我们这里,只有成绩拔尖的少数人,才能获得珍贵的高考入场券。看着身边同学或欢呼雀跃,或掩面而泣,父亲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不断闪过,满心都是愧疚。
记忆里,父亲与其他家长截然不同。当邻家孩子放学后背着竹篓打猪草、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时,他总说:“去看书吧,家里的活不用你操心。”每次放学回家,他都会仔细询问学习情况。小学时,我从一年级直接跳级到三年级,父亲特意让母亲做了一桌好菜,还奖励我一块钱,那在当时,对山里孩子来说可是一笔“巨款”,我一直没舍得花。他深知,读书是山里孩子走出大山的唯一希望。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初三那年,乡初中撤并,我不得不跋涉二十多里山路,到区里的中学求学。由于路途遥远,只好住校。那时学校食堂一天三顿都是苞米稀饭,菜是自带的酸菜。住宿条件更差,几十个挤在一间房子里,睡的是通铺,人均不到一尺宽,到了晚上,同学们打呼噜、磨牙、放屁声不绝于耳。
生活条件的艰苦尚能咬牙坚持,可个别老师对我们转来的学生的偏见却如刺骨寒风。记得有一次,一位同去区里的同学值日因把黑板边角处未擦干净,上课时,老师当众训斥:“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类似的嘲讽批评,让不少一同去的同学陆续辍学,但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最终以班级前20名的成绩考入区高中,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
原以为高中能开启新的篇章,一场意外的误会,却再次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一堂理科课上,老师课前再三强调上课不许翻书,违者严惩。课堂上,山间的风猛地掀开我没合紧的书本。老师黑着脸走过来,不等我解释,便将书本撕成碎片。纸片飘落,刺痛了我的双眼与心。此后,每次上这门课,我都满心惶恐,学习热情一落千丈。为逃避,高二分科时,我违心地选了文科。因准备不足,高二毕业的高考预选,我再度落选。
背着行李离开学校那天,泪水模糊了视线。一路上,我不敢抬头,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的失败。回到家,父母正在地里劳作,大伯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娃,别伤心,你已经很不错了,村子里多少年才出你这么个高中生!”父母虽没责备,但父亲沉默的背影,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我愧疚不已。
就在父亲筹备我复读时,征兵工作开始了。怀着迷茫与不甘,我瞒着家人报了名。没想到,这个冲动的决定,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体检、政审一路顺利,我成为乡里仅有的两名新兵之一。穿上绿色军装的那一刻,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部队考上军校!
部队生活紧张充实。白天,我和战友摸爬滚打锤炼技能;夜晚,战友入睡后,我便复习文化课。然而,命运又来考验。报考军校前夕,我从基层部队调到医院工作。填报志愿时才发现,岗位变动让我只能报考不对口专业,竞争异常激烈。最终,我与军校失之交臂。看着成绩单,我躲在角落,泪水无声滑落,满心委屈。若是在基层部队报对口专业,凭我的分数本可以考上。
但我没忘记入伍的初衷。医院工作规律的作息反倒成了优势,我利用业余时间报名参加了地方复习班。每天下班后,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赶几里地去上课,回来后继续学习,遇到不懂的题就向在医院实习的四医大哥哥们请教。寒来暑往,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日子,终于换来回报。第二年军考,我如愿以偿,成为医院近20名参考男兵中唯一被录取的人。
如今回望,那些曾以为跨不过的坎,早已化作成长的基石。被撕毁的课本、落选的泪水、训练的汗水,都成了照亮前路的星光。人生从不是笔直坦途,而是布满荆棘与岔路的征程。高考预选的失利、军校报考的挫折,看似关上一扇门,实则打开了另一扇窗。
三十多年时光,足以染白青丝,却带不走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写下这些,不是抱怨文中一些插曲的人和事,更没有抱怨命运不公之意,而是想告诉每一个正在经历挫折的人: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暂时的失意,或许是命运的另一种馈赠。就像山间野花,即便无人问津,也会在属于自己的季节绚烂绽放。
2025年高考的号角已然吹响,愿所有奔赴考场的学子,以梦为马,不负韶华;也愿那些暂时失意的人,相信“落榜处,自有花开”,在人生的另一片天地,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