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症状应是从周五下午就开始的。
周六中午的阳光直射在卧室大床上,整个大床上被温暖包裹着,刚吃了一粒复方氨酚烷胶囊,斜卧在蓝色小海豚靠垫上的狸猫调整了一下位置,想借着冬日的暖阳美美的睡一觉。吃了感冒药好犯困,不去高空作业,不宜驾驶,这都是生活小常识。狸猫借感冒药促睡眠,“这种馊点子,也就你狸猫能想得出!”狸猫想着自己发小引娣说这句话时的那满脸的鄙视,竟偷着乐了。调好了位置了狸猫并没有睡意,眼前浮现出刚才吃的那粒药的外盒,红白色组合的,很艳丽。狸猫就有点搞不懂了,一种药,人们看重的药效,外衣再漂亮有啥用,药效也能靠外包装来竞争?搞不懂的事是越来越多,就拿着感冒药来说,以前效果挺好的速效感冒胶囊,什么感冒通之类难见了,取而代之的些难记的带着化学元素周期表里的字符,让人云里雾里。今年是啥情况?这问题困绕了狸猫很久,引娣就一针见血地做了总结:“啥情况?你觉得是啥情况!告诉你吧,都是新冠惹的祸!”狸猫心里其实挺佩服引娣的,但她一直深藏着,若让引娣知道了,还不乐得忘形,这可不是狸猫想见到的。狸猫能过新冠这一关,让她自己也感到幸运。高热、剧烈的头痛,水样的腹泻,当时医疗资源的极度匮乏,狸猫觉得自己得上天堂了,死吧,谁说的好死不如赖活,去他奶奶的,狸猫那会只想自己快快死掉。三天咋过的,狸猫自己也没整明白,处于自我安慰,这三天她只吃了家里过了期的几袋消炎退热颗粒。居然在第四天能下床了。引娣说:“想死?想得美!猫有九条命,你这连半条都没舍!”狸猫无语。再后来,狸猫听着家里的大厨在灶台上炒菜嗞嗞啦啦的声音,完全闻不到味了,嗅觉没了。菜上了桌,完全如同嚼蜡,完了,这味觉也跟着嗅觉走了。狸猫知道引娣会兴灾乐祸,但还是没忍住说给引娣,引娣这次没笑,只说了句:“正好借机你减减肥吧!”没了引娣的言语刺激,狸猫反觉得有点失落。三个月后,嗅觉味觉又回来了。再后来,狸猫就时不时会呛着,最无语的是自己常都会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引娣说:“该!就是你平时废话太多!”然后就是间断着不明原因的咳嗽,一段时间干咳,一段时间有痰鸣音,明显的感染迹象,隔三岔五地光顾医院成了这年狸猫的死循环。
这不周五下午,正在专心审核材料的狸猫突然间就浑身打了个寒战,好冷!且有一阵比一阵发冷阵势。完了!狸猫觉得,自己又感冒了,最近正流行甲流,绝对中枪了。
狸猫早退了,这可不是她平日的风格。回到家里,还是有被一轮一轮的寒流侵袭的感觉,哆哆嗦嗦倒了杯热水喝下,就卷了被子躺床上。立冬之后,下午7点外面就被黑笼罩了。打了几个响响的喷嚏之后,狸猫竟昏昏沉沉睡着了。
狸猫是被重重的关门声惊醒的。这一觉睡得狸猫云里雾里的,搞不清现在的时间,客厅的大灯开了,大明的身体依在卧室门框上,用身体遮挡了灯光,影子投到床上
:“什么情况?”
“估计甲流了,现在外面正流行。”
“厉害了。连这时髦都不落下!前二天吃过的感冒药要不要再来一个?”
“不了,我要再睡会。”
卧室门就被关上了。狸猫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12:40了,狸猫粗略地算了下,五个多小时没了。
说是要再睡一会,但随着关门声,狸猫一下就清醒过来,睡意全无。这一觉睡的,这会浑身轻松,感觉睡了一夜,连个梦都没来及做那种。药也没吃,感冒症状消失了。
没了睡意,狸猫也就不想赖床了,起身到餐厅里,也没什么可以吃的。冲了杯奶茶粉,就坐在电脑前继续办公室没做完的工作。
有事做的时间过得飞快。等稿件让狸猫自己感到满意时天就亮了。可这样的周末之夜,不是狸猫所期待的。
晨练回来的狸猫,吃过早餐没几分钟,那种全身发冷的感觉又一次上来。正好一夜没睡,屋里暖洋洋的。狸猫找出一粒胶囊,大喝了几口热水,想借着药劲,继续睡。
睡意没来,引娣的电话来了:“收拾一下出来,来我家喝奶茶,我刚把茶熬上。”
“不去!我吃过早饭了。昨晚一夜没睡,这会想睡会。”
“我又没让你来吃饭,只是喝点奶茶,你的最爱!”
“真不去了,我刚吃了药。好像是要感冒了。”
“感冒了好啊,正好喝几碗热奶茶,管好!来吧,我还有事想和你聊呢!”
“有事聊,现在电话里说,说完你该干嘛干嘛去!”
“过来,这事必须当面聊,来吧,主要是想和你聊聊文学!”
喝着奶茶聊文学?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意景?引娣这种无定向的思维让狸猫很是无语,只有服从的份了。
安娣在家,一套安克拉红的居家服让她在随意中透着淑雅。“引娣,穿着这套衣服,让我有种自己平时都错看了你的罪恶感!”
“哈哈~!让你在我这有罪恶感是我做白日梦都想要的结果!我呢,好像也习惯了大红大绿,骨子里的俗。”
落座时,狸猫刻意与引娣拉来了距离。
“我好像中甲流了,刚吃了药”
“中呗,早中早了事。你不会又是上演感冒药当安眠药用的把戏吧?”
“没有,昨晚没咋睡,为单位贡献了一夜。”
引娣取了二只带着金边的青花瓷碗,小碗很是精致,狸猫取了一只对着光认真的看,瓷很细腻,白色油润,花色清淡优雅:“尤物啊,拿这碗喝奶茶太奢侈了吧!”
“物尽所用,才能体现其价值。买了就是用的,又不是摆设!”说着引娣自个笑了:“你猜我熬的什么茶?”
“管你熬的什么茶,给我来壶湖南益阳的茯砖就上等!”
“哈哈~虽说你条件不高,湖南益阳的茯砖可我还真没有,我今天用的红茶,哈哈.....”
狸猫最喜欢引娣爽朗的性格。从开裆裤到知天命的友谊,从没翻过船。狸猫从心底里感激安娣,是她的大度,容忍,贴心,才有了她们无话不谈的情感。
牧区出来的姑娘,喝奶茶是以壶为单位的。当然,这只是在家或在引娣的家。有次狸猫给引娣说,村里带来的生活方式得改一改了,安娣说,为什么?狸猫说:不为什么,让自己装的秀气点而已!
“装?你就是个蠢货!你还真把自己当做爱情的结晶啊,你充其量不过是你父母动物本能的产物而已!活着,需要那么累吗?”这么恶毒,这么刻薄的言辞是怎么从引娣那张丰厚的嘴唇里发出的?狸猫不知道,但狸猫徒就有了伤感。
“狸猫,其实我也一样,家里姐妹七个,没一个是仙女的命。爸妈给我了取名引娣,可谓用心良苦,可遇到我这不争气的赔钱货,弟弟没引来,连妹妹也没了。当初爸妈该叫我句号或省略号才是。就这,我估计中国十三亿人口中也没我这个人,从小被健康情爱滋养的孩子,有安全感,有自信,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会从日常生活中就会感受到爱,享受到分享的爱,然后才学会了爱,学会了去分享爱,传递爱,让爱进一步得到升华。我呢,从小就不被父母待见。所以,只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就活成了这样吧!”
活着,所做的一切,只为证明自己的存在!狸猫何尝不是,其中有多少心酸苦楚,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想着,狸猫的泪就差一点就落下来。
“不是有事想和我聊么?开聊!”狸猫不想陷进自己的低落情绪中,心不在焉地说。
“狸猫,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地,很想很想我妈,有点魂不守舍的感觉!”
狸猫心里一沉,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么?其实这几天狸猫的心情也是低落的。缘于有天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位同事说事,事还没交代清楚。同事就接了个电话,瞬间神色就变了,挂了电话的同事就匆匆忙忙往外走,“我妈在外面突然晕倒了,我先走了!”后来就有了消息,同事的母亲突发心梗,当天就走了。狸猫当时心里就在想,同事母亲的突然离世,是这位老人家怎么修来的福气啊。狸猫不会安慰人,她面对泪流满面的同事说:“让老人家安息吧,没受大的磨难,这得是老人家怎么修来的福气啊,你没床前尽孝,可她老人家少受了多少罪啊,子女孝顺,可病痛的折磨没人替代啊!”联想到自己被疾病折磨到离世的母亲,狸猫就悲从心来。看着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死的母亲,狸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安乐死是应被立法的。让老人家体面的离世,是不是一种孝道,狸猫不知道!但狸猫心里的确产生过,绝症晚期的母亲能早点驾鹤而去,脱离这人间疾苦,狸猫知道,这种想法是该遭天谴的,但看母亲日日遭受的非人的折磨,狸猫的心都碎了.....以至于母亲走后的岁月里,母亲那怕是出现在狸猫的梦里,狸猫都是哭醒的,哭醒了继续地哭,为刻在脑子里母亲被病痛折磨的模样,为自己的束手无策......
引娣的母亲,病病歪歪了很多年,许是应了俗话说的,药罐子耐熬。引娣的姐姐们,有远嫁的,有近娶的,远嫁了的回来是客,就近的为各自的小家庭各揣小九九,引娣说:“钱这玩艺就是好东西,有钱的人知道,钱就是命!只有没钱的人才会说,钱是啥玩艺!我是从小就穷怕了。小时候,被母亲灌输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要用钱,那个也要用钱,最可怕的是啥啥要钱,可家里最缺的就是钱。自身就这条件,能嫁出去就是烧高香了,哪敢有非份之想!”
“我不知道现代医学会给母亲一个什么样的疾病定义,可让我回想来,母亲能有什么大病?月子病?过度劳累?营养不良?严重风湿?活到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熬到最后就是硬是把自己熬成了一堆水!走的那天,浑身肿得皮肤锃亮,一碰就会出水的那种......”
狸猫没有打断她,默默听着,引娣母亲最后是狸猫与引娣共同给净的身,全身肿胀,皮肤变得透明,每次的触摸,那种冰凉都由手指传输到心里,胆战心惊,那感觉,狸猫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了。狸猫当时心里就闪过,这辈子,除了自己老年痴呆了,否则这最后的场景,就是终身的烙印。
其实这几天狸猫心里也常常被母亲占据着,做女儿的,有能忘记自己生身母亲的吗?不能!母亲的慈爱与严厉,都在母亲盖棺时飘落的红底黄字的“驾鹤西去”字幅一同消失,可对母亲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厚淳,浓郁得无处宣泄。
有天傍晚的狸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不想在家,不想说话,不愿见人。她独自徘徊在河堤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就这么漫无目的。天边最后一道晚霞也隐身了,狸猫准备往回走了,却隐约听到一种很压抑的哭泣声。寻声过去,一个女人坐在路基下的草丛里,双手放腿上支撑着脑袋。哭泣声从那传出.....那压抑哭声,如泣如诉这个词瞬间在狸猫脑海里闪现!心里徒生的悲伤让狸猫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她怕自己打扰到女人。但也为女人的哭泣感到担心。远远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狸猫自己竟也是满脸的泪水。妈妈在的时候,狸猫有苦有难也没向母亲倾诉过,她不想让母亲再为自己担心受累,但她都会去母亲那,和母亲一起坐坐,离开母亲时,那种难以倾诉的委屈和烦恼就都消失了。狸猫心里明白,妈妈见到她时,就明白她的委屈与烦恼,母亲的宽容和理解永远是狸猫郁闷的上上解药。只到有一天,不经意地听到一首《天堂一定美》,让情绪都在压在心底中的狸猫破防,泪如泉涌.....
“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妈妈不要再回,怕你看到历经沧桑的我,会掉眼泪~~”
夜幕垂下,丝滑无声。凉意渐浸。狸猫见草丛中的女人起身走向自己,她装着无所事事的样子,慢慢前行。
“谢谢您的陪伴!谢谢!”
女人走进她,“心里太难受了,只能这样!”
幕色里,狸猫看不清对方的脸。“活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连个能放声痛哭的地方都没有.......”
狸猫过去用力握了下对方的手。那手粗糙而又冰凉,
“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狸猫后来想起时,她觉得这话是早就想对自己说的!一直没放声说出来。
引娣还在自顾自地说着,狸猫的心思时而漫游,时而回归。随时,我只管说,你没打断,没反驳,没打扰,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都懂!这就是我们一生都想有的那个能说话的人吧!
“狸猫,我们都觉得自己缺少来自父母的爱,来自家庭的爱,其实我们都错了!”
“狸猫,我们的父母,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为了糊口就用尽了全部精力,哪有心思跟我们谈情说爱呢!生活,硬是把他们逼得像不分昼夜旋转的陀螺,他们自身都没有过的东西,你想,怎么会给我们呢!我们能活下来,能健康地活到现在,已是父母给我们最大的馈赠!我是突然明白了这个理,它让我从心底里愧对自己的父母,怨恨了这么多年,错的是我!”引娣泪流满面......
是啊,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别人呢!我们不知道,我们想的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东西,在不同人身上,却是天价难买的奢侈品!生活中,我们太多的累,是不是对别人的期望太高,要求太多?
脑洞大开,醍醐灌顶的感觉刺激到狸猫全身的神经,她走在窗前,对引娣说:“引娣,来,眯起双眼,我们一起迎着外面的阳光,你慢慢感受,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