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高考前夕,六安市大别山深处一所平平无奇的毛坦厂中学数百万家长送考备战的宏大场面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六集纪录片《高考》更是使毛中蜚声全国,自此毛坦厂中学走进大众视野而变得热闹喧嚣。每年都会吸引大批高考失败者前来复读备战。
高考生每天6点拉开一天学习序幕,中午到校门口,接过家长送来的饭菜用10分钟解决战斗;快速回到教室抓紧时间在课桌上补点觉,以饱满精神迎接下午繁重课程,10点半放学,回到寝室、出租房还要做作业到凌晨一两点才能睡觉。据报道有学生一年最高记录做了3500张试卷,堆起来有一米多高。寒门学子在这里奋力拼搏,用汗水换成绩,用时间换成绩,渴望知识改变命运,期待拥有美好前途!在中国这个论学历、应试教育的时代,平民家庭对“鱼跃龙门”的热切渴望,真实现状被典型地浓缩于此激情上演。
多年来毛坦厂中学创造了高考一本达线68%,本科95%的高考神话。仅以2023年为证,高考本科达线11000多人,600分以上146人。这确实是一个神话,但同时也被很多人诟病为“地狱”、“集中营”、“高考工厂”。网络上,毛中的学生被称为“高考工厂”生产出来的“考试机器”、小镇做题家,指责他们缺乏创新意识,与社会缺乏真实有效的良好链接。“地狱式”高考工厂挤压式教育把学生潜能榨干了,每年上万毕业生,几乎没有考上清华、北大,985高校也很少见。
众说纷纭,孰是孰非,作为一名30多年教育从业者,我一直关注毛坦厂中学现象。
五月七日周日母亲节那天我决定去毛坦厂中学一探究竟。刚进毛坦厂小镇迎面而来的是小镇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息,一万多人的小镇有两万多名学子,到处是青年人的身影,这与其它小镇都是老人有着天壤之别。置身其中明显感觉是高考衍生的市井经济,服务学生的产业链。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小旅馆、快餐店、烧烤店、早点店、奶茶店、托管班、水果店、理发店、菜市场、书店和超市,吃、住、学、穿一条龙生意,几乎所有的奶茶店、油炸店在这里都能找到;没有一家酒吧、游戏厅等娱乐场所。也许是星期天,孩子们三三两两在各类门店里聊天、吃饭、闲逛,奶茶店、烧烤店、快餐店生意非常火爆,孩子们神情很是放松,丝毫看不到紧张学习的阴影;可能是因为有不少母亲陪读,有家超市在门前摆了几大束玫瑰花和康乃馨,作为母亲节礼物售卖,五元一朵,空气中洋溢着几分温馨气息。
来到毛中门口,门卫以为我是家长来考察学校环境的,没有询问就让我们进去了。对着校门是毛中标志性雕塑“腾飞”,如同一位静默的智者,矗立于校园花海之间,象征着学子们不畏艰难、勇于探索的求知精神,激励着每一位学子,在学习与成长的道路上,应怀揣高远志向,珍惜时光,勤奋学习,让青春在不懈追求中绽放最灿烂的色彩。
放眼望去,看到一方绿树环抱的池塘,中间伫立一座红瓦朱柱飞檐翘脚的风雨亭,岸边花柳依水,随风摇曳,一派诗意盎然的迷人风光。快步走过去,看到亭子里立着一块石碑,铭文刻着毛坦厂中学原教务主任、著名教育家张晋善先生的生平事迹,建造晋善亭,是惟永记,以弘风范,以励后人,毛中因晋善花园而文化氛围浓郁厚重。
再往里游赏,中午的校园很安静,绿树葱茏繁茂,有月季花石榴花灿烂盛开。有不少学生从教学楼匆匆而过,操场有不少学生在烈日下锻炼。走过办公楼,看到陶行知的塑像,下面刻有陶行知先生对教育事业深情寄语“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行政楼前有一两排电话亭,有十几个隔断,每个小间都有孩子在打电话,旁边还有等候的学生。这是孩子们跟外界联系的有效、营养通道。我远远仔细观察,很多孩子打电话都是半小时以上,看来孩子内心很苦闷,渴望亲情,需要情感宣泄交流。压抑久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周末是孩子们心理自我修复最佳时机,相隔异地,家长一定要耐心倾听孩子的心声,把爱和阳光植入孩子心里。
毛中实行“军事化”管理,24小时无死角严防看管,“不准上网,不许带手机,不准男女生接触过密”,目的是使学生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封闭再严密的门窗都有阳光渗进来。那天下午我们从毛坦厂出来去学校后面的明清老街逛逛,看到一对男女学生紧紧紧依偎在一起,手拉着手,女孩手里擎着一朵玫瑰花,静静看着走来走去的游客不说话,再刻苦拼搏的学生首先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有位作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爱情”。说实话我对两个孩子并不反感,相反我认为很美好,只是希望他们能把这份情感化作动力,彼此鼓励携手考进大学,有个圆满的未来。
兜兜转转我在毛坦厂中学老北门东北角找到传说中的“神树”,据说这棵百年老柳树具有神性,能保佑善男信女心想事成。紧挨它的墙根下,专门搭建了一个长3米,宽1米多的焚香池,焚香池紧挨着的一边,排着近百米长的摊位,销售各种规格的香,便宜的五元一把,贵的百元以上。尽管学校日常教学抓得如此严格,学生学得如此辛苦,人们仍然对高考充满神圣的顶礼膜拜。每年高考前几天,考生家长、考生,乃至教师,求神仙保佑顺利考上大学,这种拜神之心单纯得很,只是求一个更广阔的学习知识环境和美好前程而已。这是一种崇拜,一种表达,一种寄托,更是一种宣泄。高考之路,充满神的痕迹;学生走过的那些墙,斑驳着无声的神迹。
在毛坦厂中学几个小时的浮光掠影游览,我所看到的跟别的学校没有什么巨大差别。隐藏在它背后的教育内涵不是我们外人三言两语能阐述优劣的。
“存在即合理”!其一、毛中为那些自身没有教育能力的寒门家长提供了一个“望子成龙”便捷的教育场所,为广大小城镇、偏僻农村高考失败者提供一个回炉重造的炼丹炉。正是因为每天这样高强度的魔鬼式学习,很多孩子在这里实现了上大学的梦想。
其二、我个人提倡“社会人”教育一定要与时俱进,科技创新的时代,教育要为国家输送身心健康的合格劳动者;
其三、我个人认为“敬畏教育”在这个时代非常重要:敬畏生命,敬畏规则,敬畏自然,这样环境下成长的人,心理才能健康,热爱生命,未来生活幸福指数才会高升。
其四、我个人认为十几岁的青少年由于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完整的“三观”,他们极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尤其是极端标语口号,对人心灵禁锢是终身的,往往会产生许多负面的结果。我不喜欢像“流血流泪不留悔恨”、“这期间没有老师的监控器,只有上帝的望远镜”这类口号和贴满墙上的保证书、检讨书。
一言以蔽之,“教育应该是自由与人性的”!真正的教育应该是生命的欢歌与梦想飞翔的生动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