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从南窗溜进来,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我望着讲台上方那块倒计时牌,数字像被雨水浸泡过,边缘已经微微卷曲。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雪。
课桌里塞着去年的旧试卷,纸页泛黄,像秋天的梧桐叶。上周的作文被批了“过于工整”四个字,墨迹在纸上晕开,像一滴眼泪。语文老师指着窗外说:“看那些爬山虎,它们从不按直线生长。”她说话时,一只麻雀正撞在玻璃上,留下一片羽毛粘在窗格间。
黄昏的自习室总漂浮着咖啡的苦涩。有时抬头,会看见前排同学的后颈上粘着一绺湿发,后排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像蝴蝶在振翅。我们像一群在隧道里跋涉的旅人,彼此沉重地呼吸就是最好的陪伴。那个闷热的傍晚,当暴雨突然浇灭整个校园的灯光,三十七个手机屏幕亮起的蓝光里,我看见了银河的模样。
母亲开始收集我扔掉的草稿纸,把它们抚平叠好。父亲把电视调到静音,却依然每天准时收看新闻联播。他们的沉默像一件旧毛衣,织进了太多说不出口的线头。教室后墙的“宁静致远”已经褪色,但宣纸的纹理里还藏着当初的笔锋。
倒计时牌又翻过一页。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窗外的合欢树突然抖落一地粉红,原来有些绽放,就是为了凋零。
2025年6月6日卯时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