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四青年节,脑海里猛地冒出关于青春这两个字眼。我退出职场,似乎感觉青春是一本太过仓促的书。或是青春是一场自我征途,在征程中是勇敢无畏的,且步步皆是风华。或是我更觉得青春是用来回忆的。它不是年华,而是一种心境。
时光漫过岁月,回味这一路我走过的职场驿站,不由感慨万分。
有时偶尔翻开案头那本泛黄的备课本。褪色的钢笔字迹里,藏着四十年前某个初秋的教案,粉笔灰簌簌落在西装上的温度,似乎还熨帖在记忆的褶皱里。青春原不是日历上翻过的页码,而是心里永不退色的青春记忆。
1985年,那时的我奔跑时都能带起风,当我脱下校服时,从一名学生转型到一位代课老师。十九岁那年似乎蝉鸣格外清亮。我自信站在中学讲台,看台下四十双眼睛泛起求知的光。记得教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时,总要把“star-crossed lovers(译为命中注定的冤家)”念得缠绵悱恻,直到前排扎羊角辫的姑娘红着脸举手:“李老师,您比磁带里的英伦腔还动人。”
那时的青春是粉笔灰染白的袖口,是作业本里夹着的野雏菊,是深夜备课窗外忽明忽暗的星子。后来又在小学代过语文,把孟浩然的《春晓》吟成童谣,看孩子们用蜡笔在生字本上涂抹出桃花汛。再后来又到幼儿园当上了孩子王,教孩子们欢快唱起《我们的祖国是花园》。当班主任那几年,办公室抽屉里永远备着针线包和金嗓子喉宝,青春便化作缝补校服时穿梭的银针,化作晨读时沙沙翻动的书页声。
三十一岁那场梧桐雨打湿了教案,我转而叩响电信局的蓝色木门。办公室的日光灯总比教室的白炽灯冷些,键盘敲击声替代了粉笔的叩击。起初连Word、Excel软件都认生,便把《计算机基础》抄在巴掌大的便签纸上,塞进西装内袋。最后把这些办公软件运用的轻车熟路。业余时间是对学编程的狂热,还是学外语的疯劲。那些年青春是深夜校对文稿时腾起的茶雾,是给领导汇报材料里反复推敲的逗号,是年终总结里“同比提升17%”的墨香。当第一篇《我给丹麦青年当翻译》通讯稿登上《中国邮电报》《福建邮电报》时,主编说我的文字带着杏花春雨的温润,却有电缆般坚韧的筋骨。或许青春本就是株会开花的乔木,既能在沃土里舒展枝叶,亦能在岩缝中扎根生长。
四十二岁的春雨时节,我又转职于城市开发公司。经过培训,我淡定站在沙盘前,用银光笔娴熟对客户讲解哪些户型好,霓虹灯管勾勒的楼宇在暮色中流转,构筑人们满意的家园。监管两个楼盘销售的日子里,青春化作售楼处永不熄灭的射灯,化作合同里逐字推敲的条款,化作带客户看房时高跟鞋磨破的脚后跟。带领销售团队加班加点,把活动搞得火爆,仅用一个礼拜销售额达50%。对住户反映的大小事及时处理。偶然听见业主说:“李经理,您这股子认真劲,雷厉风行倒像我们年轻时的班主任。”那一刻忽然懂得,所有磨砺和辛勤付出的,是我青春心田里永不干涸的泉眼,任凭岁月流转,总能汩汩涌出不变的清流。
退休那日收拾工位,发现抽屉深处躺着三枚褪色的工牌:中学的红底照片,电信局的蓝色胸卡,开发公司的烫金工号牌。它们像三枚书签,标记着人生不同的章节。如今在客厅练琴时或偈尔兴起画画时,笔尖洇开的墨色里,依然能看见十九岁板书时飞扬的衣角;写回忆录敲击键盘,清脆的声响中仍回荡着三十一岁办公室的茶香。
暮色漫进书房时,我常对着玻璃窗呵气,用指尖画下不同年龄段的自己:穿碎花裙的代课老师,着职业装的办公室文员,踩高跟鞋的售楼主管。那些雾气凝成的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恍若时光的溪流。青春从不是易逝的朝露,而是窖藏在岁月深处的佳酿,愈陈愈见清冽。此刻案头新开的昙花正在舒展花瓣,像极了当年教室窗外那株木棉,只是这次绽放的,是历经风雨后愈发从容的芳华。
合上备课本时,晚风正翻动案头未干的诗笺。墨迹未干的“青春”二字在暮色中舒展,恍若看见不同时空的自己正隔着岁月相视而笑。原来我们终其一生追逐的,不是某个特定的年龄坐标,而是让心灵永远保持破土而出的姿势。就像此刻窗外那株老榕树,虽已褪去春日的嫩绿,却在暮色里托起满树星子,将银辉洒向每个仰望的眼眸。
青春与容颜岁月无关,它是一种心态。与青春好作伴,它是场不停歇的旅程,满载着错过与相遇。愿我们走过山水万程仍能与青春梦想重逢。在青春不老的时光里,遇到最好的自己。
写于2025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