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老相册，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里，她的手白皙纤长，正轻轻捏着一朵盛开的白玉兰。那时的她梳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眉眼间满是少女的灵动。可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手早已不是照片里的模样，它们粗糙、布满老茧。
小时候，母亲的手是无所不能的魔法手。清晨天还没亮，那双手就会轻轻掀开我的被子，带着些许凉意却温柔地说：“该起床啦。”随后，这双手便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揉粉、擀皮、切丝，动作麻利得像上了发条的钟表。
等我洗漱完，一碗热气腾腾的粉条就摆在了桌上，母亲总说：“快吃，别凉了。”她的手还会在我生病时，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试体温、喂药、擦身，整夜整夜地守在床边。那双手的温度，比任何退烧药都更能让我安心。
农忙时节，母亲的手又变成了勤劳的工具。她在田里插秧，手指被水泡得发白;割稻，手掌被稻草划出一道道血痕;在地里刨坑种竽头，指尖磨秃。回家后，她顾不上休息，又要洗菜做饭、搓洗衣服。记得有年冬天特别冷，母亲在井边洗衣服，我在旁边看着，她的手被冻得通红，指关节红肿，却依然用力地搓着衣服。我问她：“阿妈，手疼吗?”她笑着说：“不疼，习惯了。”可晚上我醒来时，却看见她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往手上抹着面油，眉头皱得紧紧的。
母亲的手还是温暖的港湾。初中我因为考试失利躲在房间里哭，母亲轻轻推开门，坐在我身边，用她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说：“不哭了，人生才刚开始，还有很多机会学习，只要肯努力，还来得及。”那双手带着淡淡的肥皂味，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就在这温柔的抚摸中渐渐消散。
后来离家求学，每次回家，我都会发现母亲的手又苍老了许多。指甲缝里永远沾着洗不净的泥垢，掌心的纹路更深了，手指也变得弯曲。但这双手依然闲不下来，我一到家，它们就开始忙碌：杀鸡宰鱼、炒我爱吃的菜，把我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返程时，母亲站在村口，挥着那双手目送我离开。
有一年冬天，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右手骨折。我回家照顾她，看着她打着石膏的手，心里一阵发酸。吃饭时，她用左手笨拙地夹菜，我想帮她，她却说：“我能行，别担心我。”可夜里，我听见她在房间里轻声呻吟，推开门一看，她正用没受伤的手给自己揉着疼痛的胳膊。那一刻，我背过身去，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下。
母亲病倒前，我每次握住母亲的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岁月留下的痕迹。它们不再柔软细腻，却依然有力，依然温暖。这双手，为我们遮风挡雨，为我们操劳半生，把所有的爱都化作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母亲的手啊，是牵着我蹒跚学步的牵引绳，是为我擦去泪水的手帕，是给我做好吃饭菜的厨具，是在我迷茫时指引方向的灯塔。
只是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握住这双饱经沧桑的手，就像小时候，她紧紧牵着我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