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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山:百草河(节选)

作者:美文苑   发表于:
浏览:98次    字数:9071  原创
级别:文学秀才   总稿:87349篇, 月稿:16016

  1

  百草河是河口市众多河流中名不见经传的一条小河。我家就住在它的北岸。小时候,我和大牛小胖常在河里洗澡。他俩都比我小,所以我就成了他俩的头儿。不管玩什么他俩都得听我的。那时候的太阳毒辣辣的,我们刚刚从水里钻出来,身上就被晒得冒了油一样。我们仨光着小PP来到河堤上,我在前面跑他俩在后面跟着,我们一边跑嘴里一边喊着不知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童谣:“一把火,两把火,太阳出来晒晒我……”

  “过来,过来,大牛、小胖,你俩快过来。”我焦急地喊他俩。“干啥?干啥?啊!这么大一个蚂蚁洞呀。”他俩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我,就像士兵等着他们的首长下命令一样。我用胳臂挡住他俩的步伐说道:“看,这些蚂蚁在搬家,说明就要有大雨来临了。让我们先给它们下一场大雨咋样?”小胖嬉皮笑脸地说:“没问题,嘎子,我正憋一泡尿呢。”小胖的尿永远是那么多,他迫不及待地看着我,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他也是不敢随便撒的。“嘎子,刚才我的尿都撒在河里了,这可咋办呀?”大牛沮丧地问我。“没关系,没尿硬挤锻炼身体,听我的命令,预备。”于是,我们就同时把小DD对准了蚂蚁洞,我说:“撒。”一时间暴雨倾盆。这场尿雨对于地上的蚂蚁来说那可真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只见蚂蚁们丢盔卸甲人仰马翻,白花花的蚂蚁蛋散落一地。正在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马晓兰背着书包正向我们走来。我立刻喊了声:“不好,有女生过来了,快撤。”我第一个扎进水里,紧接着“扑通,扑通”他俩也扎了进去。马晓兰捂着脸跑了过去,我知道她一定是刚放学回来,而这里又是学校进屯子的必经之路。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种不祥之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回家后我爹狠狠揍了我一顿。只揍得我小PP火辣辣发麻,他一边揍还一边教训我:“看你还敢不敢冲女生撒尿了,这么大就耍流氓,我们老胡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我去,这个马晓兰自己愿意看裸体表演还她妈的恶人先告状,看我将来怎么收拾她,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嘴里忙说:“不敢了,不敢了。”于是,我总算逃过了我爹这一劫。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马晓兰和一帮女生在房后跳皮筋儿:“小汽车,嘀嘀嘀,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她们跳得正起劲儿,我领着大牛和小胖就过来了。我说:“你们女生到房前去玩儿,我们男生在这玩儿木头人”。“凭啥让我们女生去房前,你们咋不去房前?”我一看又是那个马晓兰,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回要不是她告状我能挨我爹一顿胖揍吗?于是,我就没好气地说:“房前太热,房后凉快。”“你个臭嘎子,你知道热,我们就不知道热呀?”我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晓兰姐,我们就玩儿一会儿,待会儿我还得帮我爹放猪呢”。女孩子的心就是软,尤其当她听到我要帮我爹放猪,肯定以为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呢。于是就动了恻隐之心。她们女生走了之后,我立刻命令大牛和小胖开始布置陷阱。我们仨很快挖了一个尿盆大小的坑,往里面撒上一泡尿,上面用细树枝搪起来,再培上覆土,轻轻地在上面踩上几个脚印。于是,我故意大声说:“我得帮我爹放猪去了,大牛、小胖,快叫晓兰姐到房后来玩儿吧。”马晓兰带着一帮女生像一群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飞回了房后,我们仨躲在柴垛后听动静。没过多久就传出晓兰断断续续的哭声,紧接着就听有人喊:“谁

  这么缺德,晓兰的脚崴了。”我们仨躲在暗处偷偷地乐,这下总算报了一箭之

  仇了。

  晓兰的脚崴得还真不轻,是小伙伴们把她抬到家里去的。我意识到这下可闯了大祸,晚上吃饭不敢回家。大牛和小胖陪着我在百草河边走,我们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小胖像头蠢猪遇事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大牛胆小如鼠吓得吧嗒吧嗒掉眼泪。我是我们仨中的头儿,平时的坏点子全是我想出来的。他俩眼巴巴看着我,希望我能有锦囊妙计出现好度过这次劫难。我想了半天还是没辙,最后我心一横,看来只有用苦肉计了。我指着河边草窠里的一只青蛙说:“小胖,那只蛤蟆准是怀上孩子了,不信你把它抓住,我们解剖一下看看。”小胖思想单纯信以为真说道:“我够不着啊。” 我说:“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不会撅根树棍扎呀。”小胖果然撅一根树棍来扎那只青蛙。我顺势轻轻一推小胖扑通一声一个狗抢屎趴到了河里。我和大牛急忙把他拽上岸,我还假惺惺的说:“你咋不轻一点,河滩的泥那么软,树棍又那么细,咋能架住你这一身肥肉呢?”

  我和大牛像立了大功似的把小胖送回了家。本来想将功补过,这回,我老爹不会揍我了,哪曾想这次揍得比上次还厉害。“你以为救了小胖,晓兰崴脚的事儿就完了?这回我非打死你不可。”我爹怒发冲冠高高举起放猪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小PP上。我当时就感觉小PP像被用刀子切开了一样。我爹这次真是要大义灭亲了,我高声呼叫:“我救了小胖,你咋还这样揍我呀?”尽管我拼命的喊叫我爹的鞭子还是像雨点一样打在我的小PP上。最后还是马晓兰她爹马大哈走过来说了一句话我爹才停下了手:“大炮呀,光知道揍孩子是没用的,这孩子你得教育呀。可不能让他整天这样疯下去了,我们家晓兰这回恐怕上不了学了。你看这事儿该咋办吧?”我爹满脸赔笑说道:“老马大哥,先送晓兰上医院,这医药费我认掏。”马大哈瞪大牛眼摇头说道:“光掏药费就算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 晓兰的学习咋整?将来落下病根儿咋整?”我去,莫非让我们家养晓兰一辈子不成。这个马大哈万般不是个好物,这分明是在讹我们家啊。我刚要骂他两句,我爹的眼睛一瞪我立刻憋了回去。

  我们家养了六只老母鸡,一星期能攒上二十几个鸡蛋。每个星期天,我娘都得起早贪晚挎着小筐来回走上二十多里的土路去街里农贸市场卖鸡蛋。这样把卖鸡蛋的钱一点一点攒起来,等攒够学费好让我上学。她不想再让我整天这样野下去了。这回晓兰的脚崴了,我娘只好把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拿出来给晓兰医脚了。我想我娘一定很心疼这些钱,可是没办法呀,谁让自己的孩子净惹祸呢。

  不是我不想上学,而是是我们家太穷确实上不起学。那年月就为了两块五毛钱的学费,攒上一个多月也不一定能够。可是这回就连鸡蛋也没有的卖了,因为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把我们家鸡窝的后墙掏了一个洞,把我们家的鸡连窝端了。我爹气得挨个青年点儿找,终于在河南青年点儿的棚顶找到了鸡毛,我爹不容分说当时就把那个偷鸡的青年揍了一顿。后来大队知道了这件事儿,怕事情闹大了,于是就免去了我的学费。

  既然上学了就该起个学名,大牛叫李军,小胖叫刘斌。可是我们家都是文盲。我老爹就告诉人家老师我们家姓胡,我小名叫嘎子。正赶上这个老师也是个二百五,他也没加思索就在点名簿上写上了“胡子”两个字,因为“嘎”字这个二百五老师根本不会写。于是,我胡子的大号就在校园中传开了。胡子就胡子吧,反正名字也就是个代号。在我们这个地方胡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人们把土匪叫胡子。据老辈人讲我太爷就是胡子,靠打家劫舍积攒了不小的家业。有土地几百亩,家里雇有长工,全家人吃喝不愁。可是自打我太爷死了之后,我爷爷不着调整天不是赌博就是抽大烟,没几年的功夫我们家的土地所剩无几。家业开始衰落,到了我老爹这辈是光赌不抽了。我老爹是越输就越赌,越赌就越输。他打麻将净给人家点炮儿,所以不知是哪个缺德鬼给我老爹起了一个“大炮”的外号。到解放的时候我们家穷得跟要饭的差不多少了,所以我们家自然成了贫农。

  马晓兰的脚崴了之后,我老爹和马大哈一起把她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是先挂号后抓药,最后还拍了张X光片子,当然这些都得我老爹买单。医生说她的骨头没折,只是踝骨脱臼,复了位再打几天消炎针就行了,没有太大的危险。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晓兰需要在家休养三个月才能上学。我自知罪孽深重,经常领着李军和刘斌去马大哈家帮晓兰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刚开始他们家的人对我们仨像是对待仇人似的。后来我们没皮没脸总去,不是帮着砍柴就是帮着抬水,他们家人也逐渐改变对我们仨的态度了。开始闲暇时我们陪晓兰在炕上歘嘎拉哈和绷股,等她能下地了,我们陪她玩丢手绢和扇啪叽。由于晓兰养病这三个月耽误了学习,所以下学期她只好留级和我们仨一班了。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啊!我们的队伍由“三人团”发展为了“四人帮”了。

  不管怎么说晓兰姐的留级是我造成的,我的心里总是觉得欠着晓兰姐的。尽管晓兰姐一再表白说她也有责任,可是我知道那只是人家怕我上火故意说出来宽慰我的话。人是有感情的,经过和晓兰姐的接触我觉得她并不像当初我想的那样可恶,现在反倒觉得她有一点点的可爱了。晓兰姐是一个真诚直爽也不缺少温柔善良的好女孩。

  我们小时候鸟可真多呀,有蓝尾根、红下颌、瞎牛叶子、胡巴拉、大窜鸡、黄鹂、白鹭、伯劳、画眉、野鸭、野鸡,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鸟。我整天领着大牛和小胖房前屋后转悠举着弹弓打鸟。晓兰姐总是劝我们不要伤害那些小鸟,可是我们就是不听。看到那些被我们打伤的小鸟,她就会一个人躲到暗处偷偷掉眼泪。现在想来那时的晓兰姐是多么的无助又是多么的伤心呀。我们仨上学手上总是拿把弹弓,书包里装的鸟夹子比书本还多。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我总是想南壕外大树上的鸟夹子不知又夹住了一只什么鸟?西北大泡子里下的套也不知套没套着野鸭子?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师提问道:“胡子,你说说看,是谁用胸膛堵住了敌人的机枪眼?”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情不自禁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勺脱口而出:“啊!那得多疼阿!”教室里一片笑声。

  2

  我们村有个叫老科长的人,他可不是真的国家干部那个科长。是因为他说话磕巴,所以人们给他起个老科(嗑)长的外号。我们村的人不知咋这么爱给人起外号,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级别挺高呢。有个下乡青年开始不知道他是假科长,有一次在一起掐一(用扑克赌博)真就不敢扣(剩的最后一张牌比对方的大)他。后来知道了真相差点儿气炸了肺,他说:“你他妈的,装啥呀?装!还真他妈把自己当干部了,你要是敢满上(要分到封顶),我他妈的不扣出你屎来。”青年故意激他,“阿,我就,阿就满上,顶天,阿就掏钱呗。”老科长一把抢过六张底牌,放到手里就念起咒了,留哪门作主都有副牌,最后打了个俩扣(得分超过50分也算扣)。没过俩小时老科长的钱就输个精光。他一回头正好看着我,“阿,胡子,阿就你不上学来这儿,阿就干啥?阿就快叫你,阿就爹来替我玩儿几把。”老科长想找个垫背的自己好溜之大吉。“我爹在老马家玩儿麻将呢,他从来不掐一,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去找我爹他要是知道我没上学还不把我给揍扁了?愿意找你自个儿找去,我得上学了。”我说完扭头就向学校跑去。“胡子,你阿就,给我站住。”老科长一边喊一边冲我跑过来,身后传出人们叽叽咕咕的责备声。老科长撵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就,我说胡子,阿就晚上,阿就我领你去,阿就场部,阿就看电影你去不去?”我问他:“啥名?”他比比划划期期艾艾地说道:“阿就听,阿就听说叫阿就《平原阿就游击队》。”我故意气他说:“《平原游击队》我看过,可是《平原阿就游击队》我还真就没看过。”老科长铁青着脸愤愤地说道:“你他妈,阿就敢学我说阿就话,看我不阿就打,阿就打,阿就打断你的腿。”我越是气他他就越说不出话来,逗得我哏儿哏儿直乐。“你为啥不和我丽荣姐一起去?你俩闹别扭了?”我不解地问。“阿就你,阿就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说,阿就去不去吧。”我说:“我得把李军和刘斌也带上。”老科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阿就不行,那两个阿就熊蛋包,去了阿就也是个累赘,你是不是阿就不敢去呀?”我轻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哼!我不敢?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胡子不敢做的事儿。我是谁呀,我是胡子,你可要知道张作霖他老人家和我是同行,定死了,我去。”说完,我飞快地向学校跑去。

  老科长其实是个好人,心眼不坏。就是有时好装青年吹牛皮,整天牛哄哄说自己曾经在少林寺跟一个老方丈学过武术。还说那个老方丈带了七八个徒弟就他学成下山了。现在在我们河口市他属于第一把交椅。他武功盖世,十个八个小伙子上不了他的前。有段时间我把他说的话还就当真了,整天围着他让他教我武功。他假模假式地让我先压腿,然后练弯腰,再练手劈沙袋,跟这样的师傅学武功可见我的武功得臭到啥地步吧。所以我经常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的。后来我也怀疑起他是不是真有武功。因为他经常出丑儿,所以人们把他当阿Q一样耍。

  晚上,我跟老科长来到农场大院。这里的人可真多呀,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他就领着我到处转悠。我问他找谁他也不搭腔,他领着我找到最后一排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小青年正搂着丽荣姐有说有笑,嘴里好像还在磕着毛磕。我去,我立刻感觉要有一场大仗要打。还没等我扭过身来,老科长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当时就把那小子的脖领子给拽住了,接着二话没说一个眼儿炮削在了那小子的眼眶上了,那小子的眼睛顿时封了喉。我正要动手的时候,只听一帮带有鞍山口音的青年过来了,“怎的?怎的?打架阿,哥们儿,给我上。”没想到听到动静人家来了六七个把老科长围在了当中。

  我们百草河村的方言土语挺有意思的。说话尾音不但往上挑,而且有些本来不带声母的字也硬是给你加上声母。比如饿(è)他们叫饿(nè);比如挨(āi)着他们叫挨(nāi)着;最要命的是他们管袄(ǎo)叫袄(nǎo)。有点儿扯远了,咱们还是说老科长领我去看电影的事儿吧。那天老科长穿的是一件绿啦吧唧的棉袄,乱战之中他把那件棉袄脱下来撇给了我。我接过棉袄怕丽荣姐受伤拽着她的手就往人群外跑去。因为打仗时老科长只顾生气了根本没说话,人家还以为他是哪块来的青年呢。这时只听有人问他:“你是哪的?”老科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啊,阿就,我是青年。”只听有人说:“满嘴芦苇花子味儿,有这样的青年吗?给我揍他,捅了他,让他见点儿血。”老科长可能是让人家给打懵了,说话言不达意的。这帮青年正要下死手的时候,老科长随意说的一句话却把他给救了。可能刚才体力消耗太大现在他感觉到了冷,只见老科长突然说道:“阿就我的袄(脑),阿就哪儿去了?”那帮青年好像没听明白老科长说话的意思,“什么?你的脑袋没了?这人恐怕神经有点儿毛病,我们还是撤吧。”人群中响起一阵笑声。

  这帮小青年走后,老科长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我想过去扶他一把,丽荣姐拽住了我,紧接着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了我的手上,我问:“丽荣姐,你哭啥?”她抿了抿嘴说:“活该,打死他才好呢,省得一天到晚总去耍钱。”我去,不怪常言说“最毒不过女人心”,老科长都叫人打成这个熊样了她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挣脱了丽荣姐的手把棉袄给老科长披上了。老科长狠狠地瞪了一眼丽荣姐拽着我的手说:“胡子,阿就我们走。”于是,我和老科长扭头向百草河方向走去,眼前是黢黑的夜,看不清脚下的路,我么俩跌跌撞撞像幽灵一样游荡在迷茫的夜色之中。远处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我知道农场大院电影还在继续放映着,可是我们却一点儿心情也没有了,影片中的对话渐渐地消失,直到一句也听不清为止。

  第二天上学,我和李军、刘斌还有晓兰说起昨晚我和老科长的历险记。李军和刘斌觉得不过瘾,埋怨我咋没带他俩亲临现场体验一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们四个有说有笑来到了学校。老科长虽然不好,但是比起学校那些古板的老师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课本上讲的那些所谓的知识我早就知道。课间休息同学们扇啪叽,我把那些课本大部分都叠成了啪叽,真是书越念越少啊。我们几个正扇得起劲儿,有个老师走了过来,我献殷勤似的和他打声招呼,这下却惹下了塌天大祸。

  我们百草河大队可能每个人都有外号。就拿我们这个老师来说吧,本来人家姓李,我应该叫人家李老师。但是由于他长得难看,嘴唇子撅得挺高,背地里我们经常叫他猪八戒。可是由于平时叫顺嘴了,这次千不该万不该我毫不加思索地管人家叫了声“猪老师”。这个老师当时一愣,然后拽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拖到了他的办公室。尽管我百般地解释,人家仍然不依不饶,最后非得让我老爹来学校一趟。我回家哪敢跟我老爹说呀,那不明摆着是一顿胖揍吗。可是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最后校长还是让晓兰通知了我老爹。那天我爹输了钱正好没地方撒气,回家又听到这样的坏消息更是火上浇油。他不容分说拿起他那放猪的鞭子不分脑袋还是屁股就是一顿乱抽。当时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爹,如果是亲爹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咋会这么狠。我抗不住鞭子的抽打扭头跑向了百草河边,对着百草河的水我泪流不止。我真想一头扎进水里死了算了,何必留在这人世上受此折磨,但转念一想我娘生我一回也不容易。我还没孝敬过她老人家呢,我要是死了她老人家得多伤心呀。我耳边这时回想起小时候我娘唱给我的一首儿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两岁,没了娘呀。跟着亲爹还好过呀,就怕亲爹娶后娘呀。取了后娘一年半呀,生个小弟比我强呀。小弟穿的是绫罗缎呀,我穿的是粗布衣裳。小弟吃的是粳米白面,我吃的是残菜剩羹。亲娘想我一阵风呀,我想亲娘在梦中呀……”

  我正瞅着百草河水发愣的时候,身后有人问我:“胡子,你爹又打你了?”我回头一看正是晓兰姐,我没吱声。她又问:“你吃饭了吗?”我低声说:“我不饿,你来这干啥?”“我一猜,你爹就得打你。你也真是,那个猪八戒过来你装看不着他不就得了,干啥非要跟他说话。说话也行,你干啥叫人家猪老师。搁谁不来气呀?”我没好气地说:“得了,得了,晓兰姐,你就别再提那件事儿了。我现在正闹心呢,你说我爹为啥总打我?”晓兰耐心地说:“你淘气他不打你咋的,你要是听话他就不会打你了。你肯定饿了吧?给!这是我娘烙的苞米面饽饽。”说完晓兰姐递给我一块热乎乎的苞米面饽饽,当时感动得我差点儿眼泪掉下来。我说:“晓兰姐,我不饿,你带回去留着自个吃吧。”晓兰伸到我面前的手迟迟不肯放下:“胡子,你快趁热吃吧,我家里还有呢。”其实我还真有点儿饿了,既然人家这样热情我就不用客气了,我接过苞米面饽饽一口一口吃了起来。晓兰姐说:“慢点儿吃,别噎着。”我点了点头。我一边吃一边和小兰姐说话:“晓兰姐,你说这河为啥叫百草河?”马晓兰不加思索地说道:“那还用问,这河里长有一百种草呗。”我很快否定道:“不对,以前我数过,顶多不超过几十种。而且百分之九十九是水稗草。”马晓兰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我说:“你真是闲的,那你说是咋回事儿?”我沉思片刻说道:“要我说这河有可能叫稗草河,由于给它写名字的人文化浅,根本不会写‘稗’这个字,于是就错写成‘百’字了。我的名字不就是老师不会写‘嘎’字才把我变成了胡子的吗?”马晓兰听我这么一说便笑了起来:“胡子,你还真有两下子。”我挺起胸脯说:“那是当然,我是谁呀,我是胡子,别看我在课堂上不学习,其实那些狗屁知识我早就会。我看过的小人书就得有两麻袋。”马晓兰收起了笑脸:“得了,得了,说你胖你还就喘起来了。”我继续说道:“晓兰姐,还有一种可能,你看这水稗草茎是白色的。叶片是浅绿色,尤其下雨的时候整个河里是白茫茫一片。所以它有可能叫‘白草河’。当然了,这种可能不是当时的人不会写这个字而是笔下误。”听到这儿,晓兰姐对我简直是肃然起敬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胡子,你还真有点儿歪才呀。”我们俩对视一下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老科长和丽荣姐自从那次电影风波之后就彻底拉倒了。我觉得丽荣姐做的有点儿过分,不管咋说老科长和她之间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呀。那个小流氓算个啥呀。长得没有三块豆腐高,瘦得像根带鱼刺。如果那天没有那几个同伙帮忙,我和老科长早把他收拾得跪地求饶了。丽荣姐也是的,就是攀富贵也得看一看人长得啥样不是,就那带鱼刺跟她亲嘴还不把她那樱桃小嘴扎出血。真是一位美女插在带鱼刺上了,咳,人间事,不平事,事事难预料呀。

  我爹不去学校给猪八戒下保证学校就不让我去上学。我在家呆着真闹心;老科长没钱上赌场去耍,丽荣姐又狠心地把他给甩了。他真是赌场失意情场更失意呀。那天我正在家睡午觉。老科长来找我:“胡子,阿就大白天,阿就睡啥觉呀。走,阿就跟我,阿就去钓,阿就钓螃蟹去。”我心想反正在家也没事儿,出外散散心也挺好。于是我和老科长在河套子草甸子上打了不少的蛤蟆。回来把蛤蟆皮拔下来,再把这拔掉皮的蛤蟆用事先系有螺丝疙瘩的尼龙线拴好作为钓饵。带上操络子(捞螃蟹的圆口小网)、装螃蟹的布袋子、水和干粮。老科长想了想又带上一根镐把。我不解地问:“带镐把干啥?”“你,阿就别问了,肯,阿就肯定有用。”看他不肯说我也就没往下问。双绕河和百草河交叉的倒虹吸螃蟹多而且个头大。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几个人在钓了。我和老科长很快下好了钓线,一会尼龙线就开始动了,这说明水下的螃蟹正在吃钓饵了。老科长屏住呼吸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往上捯线,我手里拿着操络子不错眼珠地盯着水面,当螃蟹刚刚露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我迅速地把它从水中捞起,呵!好大的一只螃蟹啊,足有半斤左右,别人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今天手气可真好,我们越钓越多。不到半天的时间小布袋子就鼓了起来,我瞅了瞅别人装螃蟹的袋子也是满满的。“今天钓这些可不少了,我们回家吧。”我怕回家晚了我爹揍我故意这么说。老科长不吱声,屁股底下坐着那根镐把纹丝没动,我就有点儿来气。于是我就去拽那根镐把,这一拽不要紧,老科长没有防备一下子掉进了水里。那里的水少说也得有五米多深,老科长呛了两口水像个溺水的公鸡在那里直扑楞。正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带鱼刺带着一帮青年来抢我们的螃蟹了。胆子小的人家要几个他就得给几个。因为他们不但人多而且还带着一条狼狗。带鱼刺手里还拿着一把枪刺,这时我才明白老科长带镐把的真正用意。我看带鱼刺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他的爪子伸进我们的布袋子的时候,我一镐把削了过去。带鱼刺妈呀一声把手抽了回去。他做梦也没想到我一个小孩下手如此狠。这时老科长已经被水冲的挺远了,我想过去救他。可是带鱼刺一帮人早把我打翻在地了,他们看我是小孩没有往死里打只是一人踢几脚教训教训我就走了。

  老科长被冲出几百米自己游上了岸。我们钓的螃蟹被带鱼刺他们抢走了。他们真是比胡子还胡子,我们实在忍无可忍就去派出所报了案。回到家里我爹对我又是一顿胖揍。第二天,派出所来人调查情况。我和老科长又去了一趟倒虹吸。派出所民警问老科长是咋掉进水里的,老科长走到昨天落水的地方,“我,阿就是这么……”话没说完,扑通一声老科长又掉进了水里。

  人要是走背点儿就是喝一口凉水也塞牙。老科长这背点儿走的也算是少有,学落水都能重放昨天的镜头。我整天和他混还能有个好。我娘怕我这样跟老科长混下去学坏了,每天就总和我爹叨咕,时间长了我爹也觉得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给猪八戒下保证。学校也就让我上学了。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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