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平凡的世界》,认识了孙少平、孙少安、孙兰香,还知道了那个叫双水村的地方在一九七五年二三间飘扬着细濛濛的雨丝。读《人生》,结识了高加林、刘巧珍、黄亚萍,了解到高家村农历六月初十的傍晚乌云密布。
《平凡的世界》启迪我思考普通人在逆境中的挣扎与奋斗。《人生》告诉我年轻人为了成功可能会走岔道。前者是气势恢宏的长篇小说,后者是产生广泛影响的中篇小说。平日里不怎么读小说的我读完这两部作品后竟然爱上了读小说。爱屋及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迫切地想认识路遥,想知道小说创作背后的故事。于是,我便拜读了路遥的随笔集《早晨从中午开始》。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小说《人生》大获成功后,路遥的生活完全乱了套。不少人来信向路遥求助,还有陌生人登门拜访,更有亲戚朋友向他借钱托他帮忙找个工作。作家是好大的一个“官”啊!长了三头六臂,能上天入地,还能下海捞鱼。风光正盛的路遥生出了烦恼,他说:“也许当时好多人羡慕我的风光,但说实话,我恨不能地上裂出一条缝赶快钻进去。”在获得世俗的成功后,路遥及时清醒,他写道:“我深切地感到,尽管创造的过程无比艰辛而成功的结果无比荣耀,尽管一切艰辛都是为了成功;但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也许在于创造的过程,而不在于那个结果。”
从自己编织的罗网中解脱出来,路遥重新投入一种沉重,并在无比沉重的劳动中活得充实。在《不丧失普通劳动者的感觉》一文中,路遥谈论写小说与种地的联系。他指出,写小说并不比农民在土地上耕作更高贵,写小说需要劳动者的赤诚而质朴的品质和苦熬苦累的精神。对于小说家该以何种姿态投身创作,他补充道:“和劳动者一并去热烈地拥抱大地和生活。”1949年12月3日生于陕北山区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一路艰难求学,经历了从农村走向城市,路遥始终是劳动人民的儿子。成为了专业作家,再也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路遥仍将自己的笔伸向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向读者描述“城乡交叉地带”的生活。路遥离不开土地,更离不开人民。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诗仙李白告诉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独特的才能和价值,终将有机会展现并得到认可。《人生》大火,路遥成名。鲜花与掌声面前,路遥并未沉醉,而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劳动,肩负起作家的使命。他说:“作家的劳动绝不仅是为了取悦当代,而更重要的是给历史一个深厚的交代。”尽管每次走向写字台都好像奔赴刑场,每次写完一部作品都像害了一场大病,但路遥对于写作有着宗教徒般的严苛与狂热。他说:“如果不能重新投入严峻的牛马般的劳动,无论作为作家还是作为一个人,你真正的生命也就将终结。”
忘掉了鲜花,忘掉了荣耀,忘掉了《人生》,路遥轻装简行,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日复一日辛勤耕耘。为了搜集素材,他跋山涉水,不辞辛劳;为了准确描述,他深入生活,亲自体验;为了写好开头,他字斟句酌,反复推敲。他用最严肃的态度进行每一天的创作,用自己血汗凝结的乐章,献给远方亲爱的女儿以及深爱路遥作品的读者。《平凡的世界》完稿的那一天,路遥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照镜子:两鬓竟然有了那么多白发,整个脸苍老得像个老人,皱纹横七竖八,而且憔悴不堪。他泪流满面,像儿童受了委屈般出声地哭了出来。一部好作品是作家用青春和血泪奋斗的结果。好作品经得起时代和读者的检验,就像《作家的劳动》一文中路遥所说:“好作品原子弹炸不倒,不好的作品即使是上帝的赞赏也拯救不了。”
读完《早晨从中午开始》,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作家该以何种姿态投身写作?文人当有怎样风骨?顺境时如何清醒?逆境时如何破局?名利面前如何抉择?为了理想,是否要牺牲健康?为了热爱,是否愿意献出生命……
路遥之所以伟大,不仅仅是因为《平凡的世界》《人生》等作品取得了成功,而是因为他对待文学严肃的态度,对待创作的严苛要求,更是因为他不忘初心,自始至终忠诚地为人民写作。致敬路遥!致敬永不破碎的高贵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