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气,突然有些热了。
五月底的一天,因为“宣纸故里”第十二届龙舟赛,平生第二次来到了皖南泾县桃花潭。烈日下,桃花潭畔随处可见的是喜庆中国红:红红的衣服、红红的旗帜,也有红红的龙舟。九点整,在船头汉子洪亮的号子声中,一根鼓槌狠狠地砸下后,但见一只只多彩的、如箭般的舟子如法炮制似地齐发:咚咚咚——嗖嗖嗖——,引得那踏歌岸上欢呼雀跃:“加油——加油——加油——”。为谁呐喊?为谁助威?这不重要,只为那清清一潭水的千年热情。
为什么有如此的场面?我想说,那是缘于千年前的一个忽悠、一个我们今人需要敬佩的忽悠——“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这是当年泾县当地士绅(也说是县令)汪伦信中的一句话。据说汪伦久闻李白大名,非常仰慕。得知李白旅居在南陵他的叔父家时,便立即写信邀请。汪伦很清楚,李白什么人物,一生游过多少名山大川?估计诗仙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能否应邀来桃花潭吗?汪伦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可是,一看见汪伦的信,李白便立马前往。原因很简单:汪伦信中的“十里桃花、万家酒店”太有诱惑力了。于是,爱酒的李白欣欣然地来到了一湾碧水清清流的桃花潭。到后李白才知,这里的“十里桃花”,是指十里外有个桃花渡口,而“万家酒店”呢,原来是一个姓万的人开的酒馆。嘿嘿,李白被忽悠了。
汪伦哩,是庆幸自己聪明才智编制出的谎言获得成功?还是本身的意图就是要诓来一个大大的名人,为桃花潭千古留名作广告?如今我们不得知晓。但此时的汪伦,是一个劲地款待李白,这绝对是毫无疑问的事……在桃花盛开的桃花潭畔,李白受到汪伦和当地村民的热情接待,一日三餐好酒好菜,不亦乐乎?李白一定是乐了、醉了:这山、这水、这人,更有这美酒……这才让汪伦有些愧疚的心渐渐放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住了数日的李白要走了,汪伦,不,还有众多的桃花潭百姓,踏岸欢歌来送行。李白,情商那么高的李白能不感染吗?而是深受感动,何况还有送给自己的“除了美酒,还有名马八匹、官锦十缎。”(史料记载),于是便他动情地写下了那首带有自己和当事人姓名的诗:“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以此表达对汪伦及乡亲们深情厚意的感激和赞美之情。
有人调侃“汪伦是个大骗子”?从今天的桃花潭名声、现状和不可估量的未来看,我真的是佩服他!因为有了李白的“被骗”而来、因为有了李白的那首千古绝唱诗,距今1270年左右的桃花潭,不知道从何年何月起?便日渐火爆而高山打鼓名声在外了。这里众多的民俗活动,尤其是新世纪每年一度的端午龙舟赛,吸引了无数人的观看。每逢此时,远在他乡的游子回来了,毗邻相近的沪苏浙游客来了;国报的记者来了,央视的摄像来了,还有更多更远的诗人、摄影家、书画家也来了。他们来了、来了,把桃花潭精彩的画面、声音和诗意传向华夏的四面八方,甚至世界各地。
免费宣传的作用,带活了一方旅游经济繁荣的勃勃生机。文旅融合,让桃花潭青春焕发,蜚声海内外的那首《赠汪伦》,等同一种无限的资产,正发挥出越来越厚重的作用。所以说,今天的桃花潭要感谢汪伦——感谢他的热情,感谢他的好客,感谢他的桃花美酒,但最主要的,还是要感谢他那八个字的忽悠。
你本是静静的
静静得几乎成洪荒
一个小镇叫翟村
只有晨曲是那么鲜亮
一阵天籁的喧闹
永远都抵不过你春的水涨
归后又是静静的一潭桃花水
如端庄的女子睡着了
那么美轮美奂
……
这是我写的一首小诗《静静桃花潭》,曾发表在《江淮晨报》副刊上。每次看见笔记本上自己书法体的这首诗歌时,恍惚中,我就看见一个人:他,长衫,高挑,昂首,飞须……特别是他举杯畅饮的神态,是那样潇洒、壮怀。一身的道骨仙风,一脸的飘逸豪情,在桃花绽放的春天里,在春天绽放的桃花中,然后定格在翟村踏歌古岸的潭水边……这是一幅人物画吗?不,这是一段视频,一个关于春天故事的音像。故事主人翁有两个,都在那首唐诗里,他们栩栩如生,以酒相伴,让我这个不胜酒力的人总想举杯呼应。
春风桃李花开日,群山无处不飞红。那是怎样的一个春天?每当春日,闲暇之时,我的脑海里总会有如此的画面:桃花落溪流,潭水见碧天。翠峦倒映影,清澈晶莹绿,美酒溢醇香……一个关于春天的故事(我固执地认为:李白那次来桃花潭一定是春天,不然汪伦不会借桃花说谎)、一个关于春天热情的故事、一个关于春天好客的故事,与那首唐诗一道,经久传唱长盛不衰。
时光静静地逝去,走过千年的桃花潭,不见了李白,不见了汪伦,三百里泾川却照旧在哗啦啦地流淌。这片大地上流水般的县令有过多少?又有多少被人记住?而汪伦,却名留千古,与李白同诗,与唐诗同在,如今依然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龙舟赛即将收场。我乘一叶扁舟去对岸,想要与李白当年对视的街巷神会,感受他不虚此行的所在与值得。一步步、一步步的拾阶而上,仿佛来到了唐朝。走进幽深的小巷,左右是沧桑古朴的粉墙黛瓦,还有众多的高门大宅。拐进右侧的一段窄窄的小巷,看到一截光滑的青石门槛,传说这是当年“万家酒店”唯一的遗存。有些欣喜的我,不敢脚踏,而是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拂出它的尘埃。石面光滑如镜,让我看见自己的面容与心情一样充满了虔诚,仿佛还看见身后有汪伦的深情和李白的豪迈……
在一处石人石马的朝西处,我遇到了汪伦,只是他静静地躺在阳光里。是谁把墓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哦,一定是这里的百姓,他们在感激汪伦当年的作为吧。感恩的情怀化作无言的行动,让长眠在此的他四季没有寂寞,欣慰满满涌上心头?
在一处高高的断崖上,我手扶“怀仙阁”栏杆,临风俯瞰,只见桃花潭水清清流淌。青弋江水碧透澄清,墨绿的水草在静静流水的梳理下,那么柔顺,让人想起春天村姑出水芙蓉般柔美的长发;而抬眼东岸翟村古镇,白墙黑瓦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的古民居,它们在夏日的阳光下,如一幅水墨与翠绿相间的油画,那么耀眼。
告别桃花潭,告别正在陆陆续续上岸的龙舟汉子,我想到了李白,他今天一定到了;也想到了汪伦,他今天肯定在场。于是,汪伦的那个忽悠、那个令人佩服的忽悠,瞬间立体感地呈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