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吸烟,父亲也吸烟。家里种着旱烟,秋后晒干了,揉碎了,用旧报纸卷着吸。那烟味冲得很,呛得人直咳嗽,可他们偏说“够劲”。我那时还小,蹲在一旁看,觉得有趣。
后来我也学着吸。先是偷父亲的烟末,用作业本卷,卷得歪歪扭扭,吸一口,呛得眼泪直流。后来竟自制了一台手动卷烟机,木头的,简陋得很,倒也实用。烟卷得齐整了,吸起来便更勤了。
领导说我文章写得好,常叫我写材料。白天忙,只得晚上加班。一盏孤灯,一叠稿纸,一包烟。烟吸得凶,文章也写得快。烟雾缭绕中,那些字句排着队从笔尖流出,却从未署过我的名。偶尔有人夸赞,领导便笑纳了;出了差错,却要寻我的不是。横竖都是烟消云散的事,我仍旧吸我的烟。
后来当了小领导,来办事的总递烟。我一概不拒,但整条的却不敢收。我是农民的儿子,靠读书才得了这份差事,背后无人,只得步步小心。那些年里,烟成了交际的工具,也成了我的铠甲。
如今退休了,烟还在吸,却吸得不是滋味。女儿劝我戒,说对身体不好;孙子捂着鼻子跑开,说我身上臭。我坐在阳台上,一支接一支,想起爷爷用报纸卷旱烟的样子,想起父亲在田埂上吸烟歇晌的时光。烟雾缭绕中,仿佛看见他们向我招手。
烟吸了一辈子,吸的种类多得不知其数,如经济、隆回、郴州、大前门、长沙、笑梅等不下几百种,算来代价不少,烧掉了房屋不少,小车不少。
烟啊,终究是吸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