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和小玉是堂姐妹,他们是一个太爷爷(也就是曾祖父),他们的爷爷是亲兄弟。
小芳和小玉都是我远房的侄女,村子学校末撤并前,他们俩都在村里读小学。我是她们上六年级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小芳的父亲平时在建筑工地当小工,冬天建筑行业停工了,骑上三轮车拉货,或者当装卸工,装水泥、面粉等。小芳的学习成绩和小玉差不多。理想是考西北工业大学,结果上到高二时,爷爷从柿子树上掉下来了,看病花了十几万,家里钱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小芳只好辍了学,回家学理发。
小玉的父亲经营前四后八大货车,把县上的煤给西安的一些工厂运输。起早贪黑,经常几天不休息,连轴转。多年下来,积攒了一些辛苦钱,把村里老宅重新翻修。装上太阳能,建了洗澡间,把土院打成了水泥院子,建立了沼气厕所,又在县城买了140多平方米的四室一厅。小玉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学的是化工专业。
小玉大学毕业后,应聘在杭州一家化工研究所。工作了一年就辞职了。原因是认为化学原料对人危害大,又嫌工资低,后来去乌克兰留学了。
这么多年一直能见到小芳清明、大年三十回来给爷爷、奶奶上坟。小玉留学前每年也回来上坟,留学后再也没见过回来上坟。听村子里人私下议论说,小玉家欠村子里好几个人钱,为了躲债,不回来了。
今年清明时,我碰见小芳和小玉开着车回来了。她们上完坟,正巧在我家门外碰见,她们俩便到我家来坐了一会儿,讲了她们的故事。
小芳跟着师傅学了一年理发,就在县城开了一家理发店,理发、染发、烫发,做各种造型,生意火起来了,带了几个学徒。过了几年后,把理发店转让给一个徒弟,自己去西安开了一家理发店。生意做大了,开了十几家连锁店,在西安几个区都有分店。
后来,小芳不只理发,还开了酒店,承包宴席,接待外地游客、商人,增加了健身中心,设有瑜伽健身中心、普拉提健身中心、球类运动馆、游泳馆。并定期办培训班,自己做了董事长,员工有500多人。在西安买了房子,把父母接到西安,一家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
小玉上了一年班,辞职后考取了乌克兰国立科技大学硕博连读班,学的是化学工程专业。博士毕业后回国发展,一连考了几次公务员,不是笔试分数差,就是面试分数差。还考过教师和其他事业编,去过研究所、工厂应聘都无果,律师资格证、会计师证书也没考过,光在乌克兰上学就花去家中100多万元。
彬县有了运煤火车后,运煤生意一落千丈,小玉父亲只好低价卖掉大货车。加之长年跑运输,得了严重胃病,腰椎间盘也有问题,再加上年龄大了,只能当保安。小玉的母亲没什么技术,年龄大了只能当保洁,他们卖了县城的房子,给人还债务。
小玉花了很多钱,又找不到工作,父母也挣不下钱,房子卖了还是没还完债务,债主一直上门要债,为了躲债,只好离开彬县,在西安租了房子住下,几年都不敢回老家。父母在西安继续干保安、保洁,小玉只好送外卖。
小玉读研时的乌克兰导师替小玉在乌克兰联系好一份工作,小玉还没去工作,乌克兰就和俄罗斯发生了战争,乌克兰去不成了。
有一次,小玉送外卖时,正好是给小芳送的,小玉穿着工作服,戴着头盔,小芳没认出来是小玉。多年未见,小玉也没认出小芳。当小玉转身走时,小芳从走路姿势看出来好像是小玉,随口叫了一声,小玉愣住了,二人相认。小芳让小玉替她管理酒店,小玉没答应。小玉要从最基层做起,做一名理发师。
小芳替小玉还了欠债,算是提前预付的工资,然后逐月从工资里按一定比例扣除。小玉无债一身轻,才敢回家上坟,给爷爷、奶奶烧纸钱。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想着她们的命运:如茶叶在沸水中翩翩起舞,一会儿升起,一会儿沉下。茶叶经过多次沉沉浮浮,才能释放出春的清幽,夏的炽烈,秋的醇厚,冬的凛冽。而人只有栉风沐雨,饱经沧桑,历经坎坷,翻翻滚滚,沉沉浮浮,才能到达他们的人生智慧与生命价值的高峰,溢出生命的一缕缕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