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转业回家乡后,离老部队挺远的,再见面就不容易了。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人和事,大多成了过眼烟云,而有些会出现在梦中。这些年,偶尔会梦见老团长,和战友聊天时也会提到他,总想有机会再去看看他。
老团长姓赵。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庞大的陆军部队整编成若干个集团军,每个集团军都新成立了通信团,赵团长是其中一个集团军通信团首任团长。
我是在通信团成立两年后,从外单位调入的,当时24岁。报到时,干部干事问我是否愿意在政治处工作,我说自己当兵干的是通信,军校学的是通信,还是想干老本行。后来才知道,政治处主任是安徽老乡,想留我在政治处工作,那时的我不懂这些,实在是辜负了主任一番好意。
后来听说,我的材料送到团长那里,团长看我是报务员出身,军校学的又是无线电短波专业,还能写点东西,恰巧司令部一位作训参谋上学去了,正空缺一人,就拍板把我分到司令部。其实所谓会写点东西,是我在军校时有两篇文章被校报采用,我把这事写到简历上,还把两张报纸附在后面,不曾想这成了我进入司令部的优势条件。
赵团长当时四十来岁,军龄和我年龄相仿。他中等偏上的个头,不胖不瘦,身姿挺拔,军容严整,板寸发型,根根直立。说起话来声音宏亮,干脆利落,目光炯炯,表情严肃。刚开始我有些怕他,需要进团长办公室的事,一般都央求老参谋代劳,实在躲不开,才硬着头皮上。接触多了,尤其是发现赵团长也会笑,尽管笑声很短促,一般就是“哈哈”或“哈哈哈”这么两三声,也足以平复我紧张的心情,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司令部几位老作训参谋,虽已成家,但家属都没随军,团长节假日值班不能回家,有时会邀请他们到小灶吃饭。我当时是单身汉,也跟着老参谋蹭饭,他们是“应邀”前往,我属于“硬要”参加。有次吃饭,一位参谋向团长提议喝点酒,说是看看我这个新参谋有没有军事干部应有的酒量。我不知道军事干部应该是个什么样的酒量,但那天确实喝了不少,看得出来,团长对我的表现还算比较满意。他开心地看着我们喝酒,自己只是端起杯碰一下嘴唇,因为我们是休息天,可以喝一点,团长是值班首长,不能违反纪律。
我调入通信团一年多后,赵团长就转业了,回到家乡省城一个很大的国营商场当老总。这些年无论岗位如何变动,我始终忘不了初到野战部队当参谋的经历,它是我漫长军旅生涯得以延续的基础,当初能直接到机关当参谋,这要感谢赵团长。在机关工作很锻炼人,逼着自己去适应环境,不断学习,在各个方面提升自己。不仅如此,在与赵团长接触的那段时间,他的工作作风、军人气质、能力素质等方面都成了我的样榜,对我影响很大。虽然在赵团长手下工作时间很短,但他是我刚入野战军后第一任团长,印象非常深,总想着有机会再见见老团长。
2023年4月,我和妻子长途自驾,路过一个城市,妻子说老团长就在这里,要是能见见就好了。妻子也曾在通信团工作,到通信团的时间比我还早一年,她有35年没见过转业后的赵团长了。而我2003年5月因任务赴东南沿海,返程时途经赵团长所在城市,约着见过一面,当时他还是大商场老总,因我身有任务,那次见面很有些匆忙。
妻子这一说提醒了我,于是临时决定下高速,安顿好住处后,给司令部原打字员小马发信息,告诉她我们的想法。不一会小马回信息,已联系好赵团长,并定好了饭店。
那天小马在饭店门口迎我们,赵团长在包廂等我们,一见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八十岁的赵团长,身板依然挺拔,寸发依旧直立,目光还是那么有神,只是神情不再严肃,面容慈祥了许多,交谈中,不时发出“哈哈”“哈哈哈”短促而爽朗的笑声。
小马、作者夫妻与老团长
老团长记忆力真好,能叫出当年通信团很多人的名字,他不仅对安排我进司令部的事记忆犹新,还说我妻子军校毕业时,集团军干部处给他打电话,说有个通信学院毕业生,问他愿不愿接收。当时通信团组建时间不长,干部缺得厉害,通信学院毕业的正好专业对口,团长自然是一口答应。听对方报出名字,以为是个男的,原本准备安排到一线连队去的,见面一看是个女的,只好重新研究了一次,安排到离军部比较近的通信站。说到这里,赵团长“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天赵团长不停地跟我喝酒,我们不敢让他喝太多,但他执意不肯,非得把已打开的一瓶高度白酒喝完。为让赵团长少喝点,小马除了频频给我倒满酒,她自己也抢着喝了不少,后来是找代驾送我们回的住处。
很感谢小马的安排,我们这四个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曾同时在一个团队服役,抛开年龄、军龄、职务,现在大家共同的称谓就是“老兵”。这次相聚,也算圆了我们这些老兵一个梦。
团长再三挽留我们多住几日,只是行程已排好,不得不道别。但我们约定,以后只要路过这里,就一定停下来看望老团长。
让我们共同期待再次圆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