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祖华君相遇,是在一个名字叫花园里的地方。那天乡领导都不在家,我一个无名小卒,在自己房间接待他。他不嫌弃。那时他是县委宣传部宣传科长,清瘦儒雅。初识,他坦诚谦和得让我心暖。
之后,我去县委宣传部办事,他在走廊逮住我,说中午去他家,他打电话让爱人提前家去做饭。我推辞,他不许。他一家三口住在县人武部招待所,很挤,但家里布置得整整洁洁,清清亮亮。那回印象最深的,是他孩子东铭的彬彬有礼,和孩子画的贴在墙上天真烂漫的水彩画。东铭那时六七岁的样子。
后来没多久,我调到团县委工作。我站在单位门口,能看见祖华兄家的窗户。一年后,我调至祖华兄爱人的单位工作。他打趣地说,他成了我们单位的职工家属。
我从南京进修回来,祖华兄在政府办当主任。他说,来了位挂职副县长,政府办人手不够,拟借调我去做秘书。那两年时间,我特别开心,挂职副县长是省直机关下派的,是位学者;而我也零距离学习了祖华兄处理公务时的沉稳冷静,内敛果敢。我离开政府办时,祖华兄任县委组织部长,在他的建议下,我回原单位任副职。
后来他任县委副书记、书记、厅级干部,他一如既往地爱穿布鞋和中山装。一直那样文质彬彬,谦谦君子。
上世纪93年开始,我们两家住进同一栋楼,是我们单位的职工宿舍。因为我住在他楼上,朋友聚会,他总是开玩笑地说,我是他顶头上司。有一回放假,我们两家聚餐,我孩子在桌上捣蛋,他指着刚打开的啤酒瓶口不断冒出的泡沫,逗孩子说:不可以这样哦,你看啤酒都不高兴、生气了。
我喜欢吃鱼,妻子说我是属猫的。特馋的时候,就流着口水想祖华兄做的熏鱼,想他在二楼走道,弯腰躬背在煤炉边做熏鱼的样子:有时一边做,一边还哼着知青常唱的小歌,一派似水柔情。祖华兄的爱人,上海高知家庭出身,大家闺秀风范,家里和单位的事情,做得扎实精细,井井有条。他们夫妇,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堪称楷模。
任县委书记时,祖华兄依然自己去小店,买廉价的盛唐烟抽。他抽烟不多,大概自己抽,两天一包。
在吉林省怀德县五中任教时,他爱人冰天雪地里因工摔伤,导致流产,身体极其虚弱,单位特批大米20斤。快到家门口时,想起本单位一职工妻子是南方少数民族,卧病在床,祖华兄就把20斤大米送至同事家中。
1996年,长江干堤杨墩段出现管涌,祖华书记率领全县军民日夜奋战在江堤上,连续几个晚上没睡。他胸有丘壑,临危不惧。上下齐心,化险为夷。之后,他跟我说,自己的身体这回经受住了考验。有几年,他爱人派驻外地工作,回家的晚餐,就一瓶啤酒,一包方便面。冬天晚上回来特晚的时候,我就在他门外,放两瓶开水。如君子之交。
有一次,我工作岗位调整,他专门写一首诗鼓励我,趣中含理。几年前他七十华诞,我从微信里寄诗祝福。诗文之交,尽管落伍,但我们彼此喜欢。有一年,我没考虑他工作太忙,就将新写的一大叠狗屁文字,自己在电脑里打印成册,递他过目。他看后说:格调不高,而且错别字还不少。我当时年轻、听后有些沮丧,但坚信他说的是事实。
祖华兄在科委工作时,我同学结婚,我给他出了个很大的难题:我深夜去他家里,说想借他单位车用。我知道他有多难。那时太穷,我自私地想着我同学更难。后来听司机说:他们单位车,从未私借过,那次油钱还是祖华兄自己出的。
极少数周末,至友喊他到家里斗小地主,他牌技不很高明,却斟词酌句地说着俏皮话。他说话声音轻柔,口语洁净,句句干练,记下来都是文章。
我听他司机说:每遇公路改造,许多民工在路边干活:天晴灰尘大,他总叮嘱,把车速降至最慢;雨天,他就要求尽量避免车轮溅泥。他心里总是装着百姓;凡事总先为他人着想。有许多农民朋友,逢年过节带着土特产来看他,而祖华兄在礼尚往来中,总是加倍地对他们好,只要能抽出时间,就真诚地留他们在家吃饭,跟对待亲人一样。他在顾及情面的情况下,收点烟酒,都请司机送到办公室,当作单位来客接待用品。
记得有一回,祖华兄家中失窃,翻窗入室的小偷,见证着书记家的清贫,翻箱倒柜,找遍卧室,只偷到几件衣服。后经查实,小偷是县城某中学的一名在校学生。祖华夫妇买了生活和学习用品,看望关怀这名学生,鼓励他好好学习。
那年,他从上海带回《第三只眼睛看中国》,广为传颂,争相一睹为快。跟随县领导下乡时,祝安书记坐在车里津津有味地向我面授。并说:你跟祖华借。祝安书记还对我说,你向祖华汇报工作,开口没说几句,他就知道你话里有多少水份。
祖华兄品德崇高,德位相称。而我在行政上仅干点微不足道的小活;我时常在心里勉励自己:要力争配得上做他的朋友。他走路过去,风里都有一股清流。他清廉得有灵魂的洁癖,是真正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