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西部出来到燕云十六州之一的蔚州,有一条古道,现称“京西古道”。途径北京市的斋
堂镇和涿鹿县的矾山镇,翻过数座山峦沟壑然后即进入蔚州境内。
进入蔚州地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桃花堡。
桃花堡东边和涿鹿县(古称保安州)土木相连,北边和宣化区(古称上谷郡)同山共水,南面即是河北第一高峰小五台山(海拔2882米)之北麓,是沿“京西古道”进入蔚州的必经之路,素有蔚州“东大门”之称,为蔚州八大镇之一。
桃花堡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据蔚县人民政府地名办公室七十年代在109国道上竖立的地名碑文载
“据县志载,北魏年间(386 - 534年)建堡,当年筑东门毕,正值桃花开,故名桃花堡。”算下来距今已有 1500余年的历史了。据蔚县历史文化研究会所著的《蔚县历史沿革》载: “汉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年),代郡归汉朝中央直辖,仍治今代王城。代郡领桑乾、道人、当城、……,其中,今蔚县境内置有代县(治今代王城)和当城县(治今定安县村)。另外置有雊(gou)瞀(mao)县,治今蔚县桃花镇附近,属上谷郡。”除了史料记载以外,古建筑的数量和分布也为上述提供了实物佐证。
下面让我给诸位看官一一道来。
(一)
沿“古道”东口进入桃花堡,向西走约五百多米有一个岔路口,向北跨过后营沟子,再走约二百多米即可看到“后营”(现在的七村)的“东堡门”,前述的“筑东门毕”就指的是这座堡门。东西两面青磚砌成,磚碹拱形门洞,南北和东堡墙相连。面向东的一面镶嵌砖雕楹联一副(因年代久远毁坏严重无法辨认),门额上镶嵌着“桃花堡”三个砖雕大字。进入东门沿大街径直到“西堡门”,“西堡门”里面路北筑有数丈高的一个夯土台,土台上面建有庙宇一座,俗称“高台庙”。“高台庙”对面路南建有“古戏楼”一座,当地人俗称乐(yao楼,下同)。“西堡门”与四周夯土堡墙相连,夜晚二门落锁,外人概莫能入,是桃花堡中唯一一个独立成堡的“堡中堡”,是一处历史悠久的“军事重地”。“先有的后营,后有的桃花堡”,这是延续至今当地老百姓口口相传的老话。
再回到刚才进入“后营”的岔路口继续向西走,即进入“东营”(现在的六村,也曾经是屯军之地)。路北是涿鹿县谷坨村闫家开的“闫家客店”。再往前走就是有名的“泰山庙”,俗称奶奶庙(现在的电管站)。“泰山庙”坐北朝南,山门前有白石狮子一对(现安放于镇政府门口)。山门前是一个广场,广场南面,建有坐南朝北和泰山庙面对面的“古戏楼”一座。庙中供奉着“碧霞元君”,系道教至高女神,全称为"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每年农历四月十八( 碧霞元君诞生日,也称祈嗣日) 举办盛大庙会,附近四五十里地的善男信女纷纷云集于此,有的人“求子嗣”以续家族香火,有的人“送草枷”以保婴幼儿平安。商家、贩夫以及杂耍艺人当然不会坐失商机,搭棚摆摊。庙会期间,在南面的乐楼上唱三天大戏,由于还没到农忙季节,附近十里八堡的人来观瞻闲逛的人为数甚多。
广场西侧又是一处规模较大的客店,为桃花六村夏家开的“福顺客店”(现在的信用社)。乐楼东侧是“东箭道”入口,行人如果只是为了赶路,没必要进堡里面的话,可以从东箭道口直接向西走,经过“小南门”、“西箭道”、“大南门”,然后向西南方向走出桃花堡。如果需要进桃花堡,那么就绕过“泰山庙”,拐到庙的西侧进“东堡门”,俗称“头层部门”。这座堡门建筑规模不太高大,东面的门额上镶嵌着“紫气东来”,西面的门额上镶嵌着“天衢直上”砖雕大字。过了头层堡门,一条笔直的大街呈现在眼前。大街两边商铺林立,铁匠铺、木匠铺、山货铺、杂货铺、饼铺、饭铺、熟皮坊、剃头坊、鼓手坊等,一家挨一家一直排到“二层堡门”。从闫家客店到“二层堡门”这一段,统称“东营”,包括“后营”在内,这两个村过去均属涿鹿县管辖,民国时期,涿鹿县曾经在这里设置过警察署(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最后一位警长叫杜世堂,涿鹿县古佛堡村人。
这“一堡属二县”的少有奇观,仅仅是历史上官方行政区划而已(建国后,蔚、涿两县已经重新划界),具体到老百姓日常生活中,都是一个桃花堡的人,浑然一体,别无二致。
(二)
走到“二层堡门”,不得不重点叙述一下这座古建筑,因为它与其它古建筑不一般,蕴含着特殊的文化内涵。
首先,“二层堡门”在九座堡门当中,并没有像其它堡门那样,或南北或东西连接着堡墙,而只是一座堡门矗立在街道中间,南北衔接的是民居宅院。堡门东侧南北各有一条小巷,形成了一个小十字街。堡门高大宏伟,无论建筑材料、施工质量,建筑规格、文化内涵等都位居第一。根基用青石条砌筑,基座由青砖灰条砌成,磚碹拱门,青石板铺路。上面的阁楼更是秦砖汉瓦、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四角风铃垂吊。楼上悬挂着“显圣楼”与 “气靖妖氛”的匾额。楼内供奉着民间奉为“武财神”的关公和其坐骑赤兔马,面向西威然屹立於中,护佑、俯视着众多商贾富户,似乎在告诫他们应当秉持“以義为利、以诚为本”的经营之道。夜间,更夫巡逻于大街小巷,待到夜半三更,登上堡门楼敲打着清脆响亮的梆子声,惊醒“ 两个州 ” 酣睡的商贾大户、店铺伙计,莫忘防火防盗。
其次,堡门两面均镶嵌着砖雕楹联,字体圆润俊秀,文词对仗工整,蕴含古今文化和地理山川。雕刻工艺精细优美,堪称一绝,是一座不可多得的建筑艺术珍品。东面楹联的上联是 : “ 山滚揭屏连笔架 ”,下联是 : “ 水环壶畔接桑乾 ”,门额横批:“ 东连涿鹿 ”。楹联平仄韵律中规中矩,文词对仗严谨工整,“山” 与 “水” 相呼,“连” 与“接” 相应。把涿鹿县境内的笔架山,和发源于山西大同的壶流河(流经蔚县),桑乾河(流经涿鹿县)巧妙的隐述其中。“山滚揭屏” 四个字,更是生动形象地描述了桃花堡北面的山形走势。“屏”字,《说文解字》之《汉典》解释为 : “ 屏 : 遮挡、屏障、屏蔽、屏卫、屏翰。” 其中屏卫、屏翰有“护卫”之意。西面楹联的上联是:“ 千载帝阙九重近 ”,下联是 : “ 一村桃花两界香 ”,门额横批:“ 西接萝川 ”。 楹联中 “ 千载对一村、九重对两界 ”,把“桃花”与“两界”巧妙的表述于众。可惜的是,如此既宏伟壮观又富含文化内涵的明代古建筑,即使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逃过了一劫,但还是于一九七五年被一个姓乔的人指使着强行拆毁。同时,还将整个“砖城子”和“双阳寺”的一部分强行拆毁,将其木料、砖石用于“剧场”的搭建。
萝川,众所周知,这是蔚县历史上的别称,隐示其中,可谓是相得益彰,“ 帝阙对桃花 ” 更是寓意深远。 阙,《新华字典》解释为“ 阙,帝王宫门前瞭望的地方”。 既然是帝王宫门前瞭望的地方,那么,很有可能是暗指古 “代国” 而言。也许是隐指大同府,因为北魏王朝曾经建都于大同府。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一零九国道二级路施工时,在桃花镇西南方向的沙河里取砂石料时,曾经挖出来一块石碑,上面刻有 “大同界” 字样。
过了“二层堡门”,理论上即进入了蔚州地界(现在的五村)了,即桃花堡的商贸中心——“米粮市”。展现在眼前的全是商家的店铺和富户的民居。在这众多的商铺中,当数涿鹿县大荆寺村段家的“當铺”(砖城子)、桃花马家的“同義成”缸坊(白酒酿造)、西合营高家的“涌泉裕”缸坊(兼醋酱坊)、武安县赵家的“恒兴盛”药铺、武安县李家的“恒兴李”药铺、赤崖(nie)堡赵家的帽铺(细毛毛匠)、桃花邵家的布铺、刘家的“诚贵”饼面铺、唐家的饼面铺、姚老五的“正合兴”米面铺、五村夏家肉坊、刘家染坊等,规模较大,信誉较好,远近闻名。
之所以众多商家都聚集在“米粮市”街,其源于明朝正德年间(1506 - 1521年),蔚州八大镇始设集市。由于桃花堡一带的气候、土壤、耕作等因素所致,“桃花小米”以粒大味儿甜、温养脾胃,是妇幼病孕、耄耋妪叟人群首选的食物,而享誉京津冀蒙。从“元至治二年(1322年)八月蔚州献嘉谷”(见《蔚州志》)成为皇宫“贡米”。《太原府志》中也有“蔚州桃花小米,九根齐,(谷子的品种名)在明清时期是全国四大贡米之一”的记载。所以,“米粮市”也成为蔚州唯一的集市名称了。
“米粮市”南端建有“古戏楼”一座,坐南朝北。和古戏楼面对面的北面是一座“关帝庙”,俗称老爷庙,坐北朝南,山门前矗立着青石狮子一对。这一块地方比较宽敞,古人取“四方来财”之意,把这一片地方设计为四隅为“路”,中间为“市”的格局。绕过“古戏楼”从西南隅下南,路东和“古戏楼”背靠背是一座“尼姑庵”,俗称“南庵庙”,庙院南面有“古戏楼”一座,坐南朝北。再走约一百来米就到了“小南门”啦。“小南门”外面两侧即是“东、西箭道”,出了小南门(现在的四村)沿“糖坊巷”南行出桃花堡,直行可到扯业辛庄村、赤崖(nie)堡村、以及载入《蔚州志》著名的佛教圣地“铁黎寺”(俗称铁林寺)。“小南门”青石为基,青砖砌成,宽敞坚固。南面镶嵌砖雕楹联一副,上联“凿井耕田歌帝力”,下联“阜财解愠奏虞弦”,门额横批为“惠沐南风”,北面门额为“恩承北阙”。
(三)
从“米粮市”的东北隅即“老爷庙”东侧向北走约一百多米即是“北堡门”(清光绪年间重新修建)。北堡门建筑规格与小南门相仿,北面镶嵌着砖雕楹联一副,上联“革故鼎新成骏迹”,下联“离山坎水赴鸿门,门额横批为“萝川名区”,南面的门额“桃源勝境”。
出“北堡门”向东北方约一百米左右,即是前面所述的“后营”的“西堡门”。向北走,过了“定安河”(俗称后河),向西偏北方向走即是后河村(现在的八村),向北偏东方向走就是小后沟村(现在的九村)。
“定安河”(后河)是桃花堡唯一的一条泉涌自流河。河的西岸有长方形的“海子”一个,路南相邻的是“满井”一处,这两处水源寒冬不冻、盛夏不腐、清澈见底、满而自溢。老百姓除了用于生活,还利用这股清泉种植蔬菜和白麻。过了“海子”向西走,有一片开阔地,正北建有“龙神庙”一座,龙神庙正南面建有“古戏楼”一座。
从“龙神庙”西侧向北直行约一二百米,即是载入《蔚州志》的“双阳寺”。该寺分东、中、西三座院落,东院为客房和生活区,中院为正殿、东西配殿、南殿等礼佛区,西院为禅房、讲习区(原来的一分校)。中院大殿内竖立着汉白玉六角经幢两幢(现保存在蔚县博物馆),一幢系石刻梵文,一幢为石刻汉字,汉字经幢在佛经的结尾有“大辽大安三年(907 - 1125年)六月二十二日孤子翼世融建 承此建 佛顶尊勝”的字样。“双阳寺”既是桃花堡建造时间最早的一座寺院,同时又是规模最大、僧侣最多、香火最盛的寺院。最后一名小和尚俗名姚志新,后还俗并参加工作,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被“遣返”回寺院所在地八村劳动。
“双阳寺”的历任方丈、主持谨遵佛法清规,力戒奢侈浪费,将所收布施钱财积少成多广置田亩,虽然“地租”是维持法事活动、扩建修缮寺院的重要经济来源,但仍将寺院北的一大块土地“舍”为“義地”,让那些因为“地无一垅”而“死无葬身之地”的贫困家庭,可以无偿的将故去的亲人安葬于此。路途遥远的客商急病故去也可寄埋于此,以祈阴阳两安。此外,还拿出寺院东面“定安河”河边的一大块沙土地植树造林,俗称“和尚林子”。
在封建社会,该寺院的方丈、主持就有如此“公德之心”!就有如此“环保意识”,可谓难能可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