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

穿旗袍的女人

作者:丁立梅   发表于:
浏览:29次    字数:2192  手机原创
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29篇, 月稿:29

  花未央,人未老

  我和那人,静静地站在一座桥上。

  桥下是河。河不宽阔,因久未浚通,整条河便显得很有些野性十足的了。河边多杂草。白茅、蒿子、艾、狗尾巴草、野豌豆、看麦娘,总有不下几十种的。它们相融相生,不吵不闹,和睦亲厚。

  这里远离闹市。天是它们的天,地是它们的地,河水为邻,清风做伴,它们心思单纯,日子简单。

  这才有了动人的天真。

  是的,天真。每一棵草,都是天真的。它们只认真地做着它们的草,不慕热闹,不慕荣光,随遇即安,自成风景。

  那人忽然笑起来,说,我知道你在看什么。我也笑了,说,我也知道你在看什么。

  婚姻多年,我们对彼此太了解了。我在看河岸边的花。他在看水,猜测着水里面会有什么样的鱼。

  一定有鱼的,他说。

  我微笑,眼光一直盯着那些花。

  花在杂草丛中。我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的,并在心里面准确地叫出它们的名字。两三串红。四五朵紫。还有两簇浅淡的粉。红的是红蓼。紫的是野牵牛。粉的是一年蓬。

  没有一朵花不是美的。

  它们的容颜是美的。它们的姿态是美的。它们安静的微笑,也是美的。

  我以为,人类一切的美,都源于花朵。它们是诗和画,是音乐和舞蹈,是艺术中的艺术。它们是真性情真热爱。

  想起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野玫瑰。它们点缀着山坡,点缀着河谷,点缀着草原,点缀着草原人的梦境。年老的牧羊女,安静地坐在山坡上。她用手比画着给我看,春天,这满山坡都开着野玫瑰呀,又大又香,可好看了!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又满足又安然。

  我为她那句“可好看了”动容。视觉带来的愉悦,有时超过一切。而花朵,是视觉最大的福祉。

  亦想起布达拉宫山顶的平台上,大朵大朵艳艳的大丽花,沸沸地开成一片。着喇嘛红僧衣的僧侣们,走过那些花旁,衣映着花朵,花朵映着衣,让人只觉得眼前都是光明灿烂。那画面,实在美极了。佛的世界,也离不开花的。一花一菩提。

  武汉的木兰山上,我气喘吁吁登上山顶,被石缝里的一朵小野菊,摄去了魂。它从石缝里,挣扎着挺起大半个身子,撑起黄艳艳的一张小脸蛋,微笑着向我致意。那会儿,我想到悲剧的美。可是,又不是这样的,对于那朵小野菊来说,这根本无悲可言。活着,能盛开,就是圆满,就是快乐。

  杭州的山沟沟里,满目是秋的衰败,一撮红,现身在悬崖峭壁之上。是些盛开的野杜鹃。清冷的山谷,立时有了温度。那日,我在悬崖下站了很久,仰望着那撮红,直到脖子酸。

  是的,随便走到哪里去,我首先寻找的,必是花。遇见,必止步,细细端详,静静欢喜。

  有花在开,这个世界,就仍有美好在。

  几千里的奔波,我只是来看花的。花未央,人未老。如此,甚好。

  穿旗袍的女人

  六年前,我在一个小镇住。小镇上有个女人,三十多岁,在街头摆个小摊,卖卖小杂物,如塑料篮子、瓷钵子什么的。女人家境不是很好,住两间平房,有两个孩子在上学,还要伺候一个瘫痪的婆婆。家里的男人不是很能干,忠厚木讷,在一家工地上做杂工。这样的女人,照理说应该是很落魄的,可她给人的感觉却明艳得很,每日里在街头见到她,都会让人眼睛一亮。女人有瀑布般的长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用发夹盘在头顶上。女人有修长的身材,她喜欢穿旗袍,虽然只是廉价衣料,却显得窈窕有致。她哪里像是守着地摊生活啊,简直就是把整条街当成她的舞台,活得从容而优雅。

  一段时期,小镇人茶余饭后,谈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女人。男人们的话语里带着欣赏,觉得这样的女人真是不简单;女人们言语里却带着怨怼,说一个摆地难的,还穿什么旗袍?后来却一个一个跑到裁缝店里去,做一身旗袍来穿。

  那女人也不介意人们的议论,照旧盘发、穿旗袍,优雅地守着她的地摊,笑意盈盈,周身散发出明亮的色彩。这样的明亮,让人没有办法拒绝,所以大家有事没事都爱到她的摊子前却转转。男人们爱跟她闲聊两句,女人们更喜欢跟她讨论她的旗袍、她的发型,临了,都会买一两件小商品。

  几年后,女人攒了钱,贷了一部分款,买了一辆中巴车跑短途。她把男人送去考了驾照,做自家中巴车的司机,她则随车子来回跑,热情地招徕顾客。在来来去去的风尘之中,她照样盘着发,穿着旗袍,清清丽丽的。她的车也跟别家的车不同,车里被她收拾得异常整洁,湖蓝色的坐垫,淡紫色的窗帘,给人的感觉就是雅。所以小镇人外出,都喜欢乘她的车。

  她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却不料出了一起车祸,所赚的钱全部赔了进去,还搭上一辆车和十几万的债务。她的腿受了很重的伤,躺在医院里,几个月下不了床。小镇人都说,这个穿旗袍的女人,这下子倒下去是爬不起来了。可是半年后,她却在街头出现了,干着从前的老本行——摆地摊儿,卖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生活用品。她照例盘发、穿旗袍。腿虽落下小残疾,却不妨碍她把脊背挺得笔直,也不妨碍她脸上挂上明亮的笑容。

  我离开小镇那年,女人已不再摆地摊了,而是买了一辆出租车在开。过了两年,小镇有人来,问及那个女人,小镇人说,她现在发达了,家里有两辆车子,一辆跑出租,一辆跑长途。最近又听小镇人说,女人新盖了三层楼房。我问,她还盘发、穿旗袍吗?小镇人就笑了,说,如果不盘发、不穿旗袍,她就不是她了。真的呢,她还跟从前一样漂亮,一点没见老。

  这样的女人,是应该永远活得如此高贵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高贵,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也湮没不了她。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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