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跟随母亲去借粮的酸楚仍历历在目。
1975年,旱灾之年。春旱到伏旱连着秋旱。稻谷只有水源好的深沟田有些收成,旁坡地薄的平坝田的水稻刚抽穗就被大太阳晒成白穗,形成空壳。旱地的作物叶茎被太阳烤干成了柴火。记得那年秋收一个人只分到50斤稻谷。
翌年4月,小春粮食作物还在壮苗期,尽管母亲精打细算,杂粮蔬菜清汤度日,还是断炊了。 母亲决定到20里外的四姨娘家去借粮。四姨父是个木匠,日子比较好过。
早晨,我和母亲喝了两碗菜稀饭。背起背篓,去往20里外的岳池新民王家桥四姨娘家借米。
吃的稀饭粥,一路上解几次小便就消化了。20多里山路走了4个多小时,当我们赶到四姨娘家已经是中午一点,他们家已经吃过午饭了。
我的肚子早唱“卧龙岗”了,满怀希望四姨娘能用白米干饭,煎鸡蛋、炒腊肉招待我们。
饥肠辘辘中,母亲说明来意,借几十斤大米度荒月,秋后分到谷子就还。
还没等到母亲说完话,四姨娘就答复母亲说他们家也缺粮,靠买高价粮吃,并打开储粮的木柜让我们看,柜子里也没有多少存粮。
四姨娘煮了一碗汤面招待我们。见四姨娘没有留我们的意思,吃完面我们就到三姨娘家去借粮。
三姨娘家住在山区,我们爬山越岭,赶到三姨娘家,三姨娘正在院坝里翻晒红苕干。我在院坝里走动,情不自禁地在簸箕里抓了几块红苕干放在嘴里咀嚼。三姨娘见状说,我们的米也不够吃,就把红苕干推成粉掺着包谷粉子凑合吃。
母亲见妹妹说到这个份上,就告辞回家,三姨娘见我抓着红苕干舍不得松手,就用我们的布口袋给我装了一袋。
一小袋红苕干,解决不了全家挨饿的问题,在返回的路上,母亲又提议到大姑妈家去借粮。大姑妈家住在平坝上,家里人口多,劳力强,有两个表哥在部队服役,生活相对宽裕。
走到姑妈家附近,已近黄昏,听见姑妈家的院子里传来石碾碾碎谷物的“叽嘎”声。我们感到惊喜:姑妈家正在碾米。院子里的狗先出来迎客,汪汪地叫着,我们不敢靠近,就在院子背后大声喊大姑妈的名字。大姑妈家里的人听到喊叫声,碾米的声音嘎然停止了。
我们进到院子时,看见屋檐下的石碾里已经没有粮食,碾槽里的米糠刚刚被收拾干净藏起来了。
大姑妈在堂屋接待了我们。母亲提出借粮的事,大姑妈难为情地说他们家上上下下七八口人,粮食也不够吃。
母亲几乎用悲切的语气述说我们家的生活现状,乞求大姑妈给予救助。
最后,大姑妈拿出他们家儿子寄给家里用作补贴的20斤全国通用粮票给母亲,打发我们娘儿俩。
离开大姑妈家,天色已晚,我已经饿得心里发慌,口腔里流出的清口水舍不得吐出口,又吞进肚子里去。心慌难受中,趁夜色没人注意,我跳进路边的胡豆地,掐了满满两裤袋刚谢花不久的胡豆荚,边走边剥豆粒放进嘴里咀嚼。胡豆粒还没成熟,嚼在嘴里有一股苦涩味,那味道,至今仍记忆犹新。
回到家,母亲到处借钱,用那20斤粮票在国家粮站购回了20斤大米,将三姨娘送的红苕干磨成粉,并悉心浇灌催生自家自留地种植的油皮菜。就这样靠着每天在一窝油皮菜上剥一片叶子煮菜粥,我们度过了艰难的一个月,直到生产队分发嫩胡豆,才接上断粮的空当。
缺粮挨饿的岁月,往事不堪回首。(石乾华)编辑:郭梦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