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盐城师范大学报道那天,就被一场秋雨拥抱,车站距离师范学院还有一段路,我不知该坐哪趟公交车,这时,一辆草绿色的出租车停在我面前,一位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司机师傅打招呼说,“请问,需要服务吗?”我说到盐城师范大学,多少钱?司机师傅说,“车上有计价器,上车吧。”
坐在车后座,我松了一口气,要是再等下去,浑身非被淋个落汤鸡。到了大学门前,我一掏包,不仅惊掉下巴,钱不翼而飞,那可是一千元的生活费啊!所幸的是学费打在卡里,没有被贼惦记走!我呜呜哭起来,父母为供我读书,欠了不少外债!司机递来一张纸巾,“擦擦脸,别哭了。车费不必给我了,妹妹,我身上只有五百块钱,你先拿着救急……”我刚想问他留下联系方式,以便日后还他钱,对方开车消失在车流中,雨点越来越急躁。我只记住出租车是:神龙出租车,车牌尾号:369。
紧张的大学生活,我没有忘记对好心司机的寻找,并专程去了神龙集团打听他的下落,几次都无疾而终。在学姐的推荐下,我给一个初中生辅导作文。我的生活费有了着落,转眼寒假到了,我利用假期在盐城又揽几个学生辅导作文。一个叫朵儿的女生说,盐城有野生丹顶鹤保护区,那里生长着大片大片葱郁的芦苇荡,春夏秋三季栖息着圈养的丹顶鹤,冬季有野生的丹顶鹤,当年一首《一个真实的故事》里面的女孩就是为寻找丢失的丹顶鹤,永远留在了盐城这块土地上。
我决定趁假日到丹顶鹤保护区走走,此刻的盐城落叶萧萧。和朵儿买票去保护区,也是在车站,我与那位司机再次相遇,四目对视的一瞬:“是你!”,“是你?”他二话没说,为我和朵儿打开车门。“去哪?很荣幸见到你。”朵儿说,“去丹顶鹤保护区玩。”我急忙介绍了朵儿,我的学生。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你都做老师了?!这季节到保护区看丹顶鹤正是时候……。”他随手按了一下车前的音响,悠扬而略带悲伤的音律蔓延而来:有一个女孩
她从小就爱杨丹顶鹤
在他大学毕业以后
她仍回到她养鹤的地方
可是有一天
她为了救一只受伤的丹顶鹤
划进了沼泽地里
就再也没有上来
走过那条小河
你可曾听说
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
歌曲的余音绕梁,朵儿已经泪流满面,这首歌就是朵儿对我讲得那个故事。抵达射阳丹顶鹤保护区,我要了他的名片,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初梁。我把做课外辅导挣得五百元钱,连同此次车费塞给初梁,他脸红脖子粗,“思雨妹妹,我是你哥,当哥的给妹钱理所当然?!”我没法拒绝初梁的好意。初梁跟单位请了假,陪我们游玩了一下午,阳光很暖,芦花繁茂。石椅上,观鸟亭里,朵儿给我俩合影。一起坐在沙滩上,享受冬日难得的阳光浴,日暮西山,返回学校。
我发现我爱上了初梁。我们去看丹顶鹤,走中华麋鹿园,赏大纵湖。吃野鸭汤包,奇园蟹黄包,大冈脆饼,东台渔汤面。冬月二十三生日,我收到他的一份礼物:在他的租屋吃了烛光生日宴,我朝他真情表白,初梁先是一愣,随后说,“开什么玩笑?我当你是妹妹,从前是,以后永远都是。”
很快春去秋来,一天黄昏,我下课往女生宿舍走,一辆草绿色出租车驶来,神龙集团出租车字样映入眼帘,车上下来初梁,他哈腰打开副驾驶门,一个长发女孩走了出来,初梁对我引荐说是他的未婚妻小乔,我脑袋嗡得一声,险些跌倒。勉强握了握小乔的手,他们下个月订婚,邀请我喝喜酒。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病了一场。甚至想到了退学,但想起父母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希望我出人头地,我没理由让他们失望。
初梁订婚那天,我参加了初梁和小乔的订婚宴,神龙集团排出二十多辆出租车,披红挂彩给初梁助威。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本校任教,我放不下这里的一个人。
后来,我和初梁失去联系,仿佛风筝断了线。不是不想,而是不肯打扰。毕竟,他身边有了佳人。
我因为父母都在老家,为了尽孝,我想尽一切办法,调回本市,在海华大学教书育人,尽管该学校的师资力量,待遇方面不如原来的学校。回到父母这里,至少人生不留遗憾。
人是个怪物,越得不到的,印象越深。初梁给我带来初恋的感觉,也许,穷其一生也忘不了。
说来是天意,我与阿珂结婚后的第七年,和许多人一样,我们经历着婚姻的七年之痒,出了问题。他出轨了,虽然我没查到出轨对象,但阿珂对我的态度,来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冷若冰霜不说,还动不动摔脸子,砸东西。出言不逊,对我父母也是说骂就骂。一地鸡毛的日子,我想到离婚,并向阿珂提到,阿珂一听不淡定了,他不想离婚。在他的人生观念里,只有丧偶,没有离异。不能说为了孩子才不离婚,考虑到多种因素,父亲母亲的,自身的,都有了。我暂时委曲求全,和阿珂同床异梦。人在低谷,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对自己好的人。我想到了初梁,缘分有那么一刻是很神奇的,因为阿珂的缘由,那年国庆节单位放假一周,我收拾好行囊,也就是几件换洗衣服,化妆品,平板电脑,充电宝就搭上了去云南的飞机,在云南旅游期间,天过晌午,我决定在一家餐馆吃饭,掀开珠帘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我想发火,一抬头发现一双关切的眼神,似曾相识,再仔细辨认一番,两个人几乎同时认出对方,初梁?张某某!
异地重逢,我和初梁都很意外与惊喜。
初梁是单位派他来云南出差的,在餐馆里重新坐定,初梁要了云南的特色小吃,一瓶白酒,几个下小菜。时光慢了下来,初梁先打破僵局,说起他的工作,家庭,婚姻,孩子的教育问题。原来他和前妻分道扬镳了,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多年的断联,我对初梁曾经的感情,也淡化了。
初梁本想陪我在云南走一走,领导来电话催他,尽快完成任务,回去。我不好挽留,在云南呆了一个月。初梁和我又联系上了,他每天都问候我,提醒我多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
准备坐飞机返程那天早上,我多希望初梁能来机场送我,望眼欲穿,不见他踪影。登机前,收到初梁信息,他六岁的女儿小秋生病了,感冒发高烧,他开车送孩子去医院。
我黯然神伤,飞机落地大连机场后,打开手机,收到初梁发来的一首歌《难忘那只丹顶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