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午节，空气中弥漫着粽子诱人的香味。可是，今年端午节，我再没吃到母亲亲手包的粽子了。
以前奶奶在世时，每年都是奶奶包粽子，奶奶老了包不动了，逐年逐年教会了母亲包粽子。奶奶去世后，包粽子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母亲身上。
包粽子是一项耗时耗力的事情。儿时，每年的端午节前一天，一大早母亲就烧开一锅水，把干粽叶和三棱草拿出来，放到开水里煮，待粽叶和三棱草煮软后，父亲打了满满一大铁盆清冽的井水，母亲抬来一张小木凳，坐在盆边用刷子一张一张地认真刷洗粽叶，随后用清水把那张张粽叶漂洗干净后凉在筲箕里。随后，母亲在地面铺起一张塑料薄膜，提来半口袋白白的糯米，拿来筛子，筛掉碎米和沙子，仔细地捡出小石子和谷子，筛好的糯米倒在另外一个大铁盆里，再打来清水把糯米淘洗干净，母亲把那筲箕粽叶抬到装糯米的大盆旁，抬过小木凳坐下来开始包粽子。她取两张粽叶折叠成漏斗状，往粽叶里面放入一两左右糯米，拿一根竹筷用力往下捅，确保糯米填满空隙，然后把上方的粽叶压紧折角处，用牢实的三棱草把粽子捆紧。母亲包的是三角粽，五个为一串。因为每年都要送给远方的亲戚，一次要包10多斤糯米，大概包得100多个粽子。
粽子包完后，父亲就抬来一口大缸，把母亲包好的粽子一串一串地提了放在缸里，再提来清水把粽子浸泡起来。
吃完晚饭，收拾完饭桌，洗好碗筷。母亲就把灶房里的那口煮饭、炒菜兼用的大锅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颗油星子。母亲说，只有这样，煮出来的粽子才清清爽爽，口感好。
天黑了，父亲提来一桶桶水倒进大锅里，母亲则把浸泡在缸里的一串串粽子提出来用清水再冲洗一次后放到锅里，待粽子和水装满锅后，母亲拿来大锅盖盖上。父亲坐在灶窝前生火，不一会儿，灶膛里的火就烧得旺旺的。
随后，父亲、母亲在灶房里，边看电视边砍猪食边煮粽子。不时地，父亲会到灶前，给灶膛里添柴。锅里的水涨起来不停地翻滚着，慢慢地粽子就冒出了香味，让我垂涎欲滴。但是，父亲告诉我，此时的粽子还没煮熟，它们还只是一些饭，不好吃。
夜里12点以后，我实在太困了，就回房间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此时，我还隐隐约约听到隔壁灶房里，父亲往灶膛里添柴的声音。在我沉沉睡去的后半夜，父亲、母亲轮流着起床去灶房里往灶膛里添柴。第一锅水煮干后，父亲叫起母亲把锅里煮着的粽子全部捞出来放在筲箕里，把锅底剩余的那些浓稠的水用刷把刷了丢掉，再把锅洗干净，换上一锅清水，水烧涨后，又把粽子放进锅里继续煮。一锅粽子要煮上5个多小时，才煮得熟，煮得透，煮得黏。
待天亮我起床洗漱干净后到灶房里时，就闻到了煮熟后的粽子浓郁的香味，我看见母亲正从锅里捞起一串串煮熟的粽子放在筲箕里，母亲看见我，连忙提起一串粽子递到我手里，然后转过身去拿了一块红糖，放在砧板上，用菜刀刮成碎末，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碗里，递到我手上，我坐在桌子边，慢慢剥开粽叶，黏黏地拉出了一缕缕丝，随后露出白白胖胖的粽子。我用粽子的一只角使劲地在碗里蘸上厚厚的一层红糖，忙不迭地送进嘴里，咬上一大口，那种黏黏的、软软的、糯糯的、香香的、甜甜的感觉瞬间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儿时，我一口气可以吃掉三个粽子呢。
一直以来，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会包粽子。父亲和兄弟不会包粽子，兄弟媳妇天天在外打工挣钱，没时间来学包粽子，姐姐远嫁他乡，我和妻子常年在外工作，所以，母亲找不到包粽子的继承人。随着母亲年纪越来越大，早在几年前，她就曾在我面前念叨过包粽子太繁琐，夜里煮粽子太熬人。每当我听到母亲这样念叨时，我就多次劝母亲别再包粽子了，但是，这些年母亲还是坚持下来。
今年4月初的一天早晨，母亲到田里给秧苗拔草时，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一下就倒在了田埂上，兄弟急忙把她送进医院检查后诊断为脑梗，住了10多天院，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她渐渐恢复了健康。
出院回家后，母亲说感觉手脚麻麻的，不像以前有力了，端午节包不动粽子了，我不停地安慰她说，不要紧的。
端午节前5天，我就打电话给城里一个农贸市场一家专门包粽子买的老板，跟她预定了5个大粽子，每个粽子重2斤多。端午节前一天下午，我从所驻的村子赶到城里的农贸市场带上预定的大粽子回乡下老家。走到家门口，我没有像往年一样看见烟囱飘出袅袅炊烟，没有闻到那熟悉的糯糯的、带着竹叶味道的粽子香味。走进灶房，我看见往年端午节前热气腾腾的老土灶，现在却冷火秋烟，灶上的那口大锅锈迹斑斑，几根糟木头乱七八糟地躺灶前，从眼前的景象可以看出，这灶好久没有生火了，那口大锅，好久没用过了。
我走进客厅，看见父亲、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进来，母亲赶紧站起来迎接我，并愧疚地说：“今年，家里没包粽子了……”我赶紧把买来的粽子递到母亲面前说：“妈，不要紧的，以后我买给您和父亲吃……”随后，我走进厨房，把锅擦洗得干干净净，打开电磁炉，做了一盘热气腾腾又黏又软又糯又香的粽子给父亲、母亲吃。
以前，吃了30多年母亲包的粽子在今年端午节断掉了。以后，我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包的黏黏的、软软的、糯糯的、香香的、甜甜的粽子了。
是啊，50多年来，我从父亲、母亲身上索取的东西太多了，太多了!现在两位老人已是古稀之年，该是回报他们的时候了，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将义不容辞，为两位老人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写于2025年6月1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