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烟。在乡民眼中,它就像命根子一样重要。
一般在农历二三月栽下烟苗,间距在一尺见方。不可太密,亦不可太疏。栽烟苗是门学问,不可太用力,否则会捏扁茎杆。栽下去会慢慢枯死。烟苗对土质要求很高,要肥沃,还不能有毒。乡民一般会埋底肥,如䊀粕。这样后劲足,烟越长越好,烟叶肥厚翠绿。
以前人们还不知道使用农药,对于烟上的害虫一般是亲手捉走。烟叶翠嫩吸引了许多的大青虫,它们爬在烟叶上拼命地吃,边吃边拉。像极了蚕吃桑叶。乡民们不得不带一个小篮子,右手拿一双铁筷子将其"捉拿归案”。肥肥胖胖的大青虫在篮子里挣扎,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半步。捉完大青虫还要捉“地虫"。这种虫是躲在地下伺机而动,它一般隐藏很深。乡民们用小耙子将其刨出来,它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们又将它夹走,这叫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到家后往地上一丢,吸引了家里的一大群鸡,三两下就啄进了肚子。大青虫吃烟叶,大地虫咬烟根,上下夹攻,威胁着烟的生命。它咬的不是烟,而是全家老少的希望啊:过年的新衣,结婚的彩礼,盖房子的木头和瓦片,小孩子的学费,人情来往……主人们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反复扫描这一棵棵烟苗,决不放走一只害虫。这项工作需要反复去做,因为老害虫虽然被抓了,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几亩地的捉虫任务,也让主人们累得腰酸背痛,头晕眼花,精疲力尽。真是:谁知每片叶,叶叶皆辛苦。
经过施肥,浇水,捉虫,摘掉多余的“烟茸"等艰辛劳动,到五六月就开始收获了。烟从一棵棵小苗变成了一棵棵四面出击的“烟树“。整个烟地没有一丝空隙,都铺满又绿又大的烟叶,乡民看了自然无限欢喜。他们用剪刀剪下已经长好的烟叶,一担担挑回来,铺在专门晒烟叶的竹器上。没钱置竹器的人只能用绳子将烟叶穿进绳子进行晾晒。
晒烟叶也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工程。正当烟叶生长旺季,家家户户都有几十几百块"烟决"(专门晒烟的竹制工具)要背出来。村背后的大山脚下都晒满了。烟叶最忌淋雨,一淋雨就会烂,发霉,就没人要了。每次"打风暴"(即下大暴雨),全家老少齐上整。必须赶在大雨之前收到专门放烟决的地方。
我从小就跟着大人晒烟,收烟。也是吃尽了苦头。那时不明白大人为什么特别重视这饥不能吃,寒不能穿的烟叶,难道它们比猪还重要吗。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这是全家人美好生活的希望寄托。那时烟叶特别抢手,价钱也特别好,一斤烟丝能买二三十块钱,那时的钱特别抵用,二三十块钱抵得上今天的八九百块钱了。当时农村人到生产队抢工分,平均几角钱一天,拿工资的人一个月也才十几块钱。所以当时很多人放弃了工作,宁愿回家种几亩地烟。父亲本来可以去外地的工厂做个工人或当地的学校做个老师,吃公家的饭,但家长们嫌工资低,说什么一个月的工资还抵不到一斤烟丝,所以放弃了。其他的人没有放弃,都拿了“国编”,这使他追悔莫及。
农村种烟不知起于何时,终于何时。那时农村人种烟的热情之高,是今天的人不可想象的。这也真实反映了广大的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们或卖烟叶,或卖烟丝,远销广东广西,南京北京。有人专门从事烟叶的买卖,成了最早先富起来的人。
我爷爷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他喜欢走南闯北做生意。常常收了大量的烟叶或烟丝到南昌去卖,并和南昌的一个生意人结拜了兄弟,来往更方便了。
今天的烟草公司仍是特别赚钱的单位,可惜我村早已不种烟了。目前农村仍有一些七八十岁的人喜欢抽这种烟丝,在县城东门口仍有买卖。它从哪里来?又是谁种的?我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