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神话中，有一个掌管人类姻缘的月老，古籍记载老人常在月下结绳，将红丝系于男女足踝，任相隔千山万水，终会相逢。可今夜我仰头望月，忽然觉得那些被月光浸透的牵挂，未必都系在姻缘上。
一
湖南隆冬，寒气砭骨。
那天，退役战友姜政传来噩耗：“妻子当晚十一点，坐在床上，正准备就寝时，‘哎哟’一声便离世了。”
翌日晚，我赶去他家慰问，因为彼此不仅是朋友，我还是“月老”。问起病因才知：逝者早有心脏肌瘤未及时手术所致。
老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亲。”
过去我之所以喜欢当“月老”，是因为自己同情大龄青年都有“高不成低不就”的难处。视野所及，如果熟悉男女双方的情况，当月老便是成人之美的事。
姜政和谭侃夫妇有缘分，正是我牵的红线。
2000年，我从部队转业进了湖南大学，在人事处上班时，看到学校每次搞征联比赛，拿第一名的都是岳麓书院的离休干部、老诗人谭修，可我“绞尽脑汁”作对联却难以得奖。当我了解作者的背景后，便上门请教。谭老年过八旬，仍精神矍铄，爱舞文弄墨。从此，我俩就成了忘年之交。那次拉家常时，谭老还托我帮家中的适龄闺女谭侃做个介绍，我应诺不成问题。
当年底，谭老带了一幅中轴找到我办公室，打开一看，对联是以我的名字冠顶撰写的“光润黉门通五纬，明通世路及三才”，中间是一幅山水画。谭老还解释说：“‘五纬’是夸张;‘三才’指天地人，意指你在人事部门工作”“这画是我弟弟画的，‘国家级’画家，平常省里领导请他作画都是五六千元一幅。”
当然，对国画作品我看不出有那么高艺术价值，但足以表达老先生请我当“月老”的诚意以及文化人的才情。尤其这副嵌字联一般人撰不出，这让我很感动，也产生一定压力。
殊不知，谭老的来意并不简单：不光要帮其女儿介绍男朋友，还提出要帮他女儿在校内安排工作。
利用上班的工作之便，我向组织咨询了学校的用人政策——校内为了引进高级人才，有的管理岗位要腾出安置随调夫人，本校子弟安置处于冻结状态，所有子弟当自谋职业。
想要安置子弟，实属学校人事政策不许可。在我为难之时，夫人倒帮我解了围。正好谭侃有个会计员证，夫人帮她安排在所属企业入职。好在小谭聪明，当会计五年先后考上了助理会计师、会计师。大龄姑娘有了工作和职称，找对象就容易了。
那时，转业在省卫生厅的南航战友蔡敬政委，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岳阳籍战友姜政服现役，在军校读研快三十岁还未找对象，想在长沙找一个。我说湖大有个大龄女孩，可以安排见面，双方合适就成。
待姜政探亲，我安排男女聚餐，双方见面后征求意见，男的说：“她好漂亮!”我顺着说：“还是会计师呢，如将来随军也好安排工作。女方是书香门第，全家人听说男的还是军校在读研究生，都非常满意。”
双方书信往来不到一年，就开始谈婚论嫁。老先生是讲礼数的，在男女未成婚之前，谭老设宴请客，席间递给我一个红包，我心知这是折抵皮鞋的。时下在城里流行给月老送双皮鞋，我暂且收下，心想等双方成婚那天，再做贺礼送去。
这对伉俪如期结婚，那天在市区某酒店举行婚礼，我和夫人都去喝喜酒。开餐前，简短的婚礼仪式，主持人要求证婚人讲话，但不超过两分钟。
按我们平常念稿子的时间，一张A4纸不超过500字足可讲两分钟。事先，我就理过思路，讲话稿的一般结构，开头是问候，最后是祝愿，中间是正文。证婚词内容，先介绍男女双方的基本情况，以“青山为证，江河为媒”作结，证实双方从即日起就是一对合法夫妻。考虑讲话受众对象有不少老学究，遂引用“亏妻者百财不入，愚孝者百事不顺”传统家训。通俗地说，夫妻要相互尊重，相互忠诚，同心同德，才能家财兴旺;孝顺父母是中华优良传统，但要有正确的是非观，回避愚孝，才能家和、事业顺达，由此引出希望和祝愿。
喝完喜酒回家，首次听到夫人讲了句恭维的话：“我不如男人讲话上得了台面。”其实即席讲话不长，我先天晚间是备过课的。
毕竟我不是预言家。时过二十年，新娘还未走到“白头偕老”，48岁的光景，她就化作一缕轻尘，让人惋惜。况且，她生育一个带有先天性心脏疾患的儿子，亦让月老牵愁!
二
无独有偶。在学府第二次当“月老”是为本校资产处的华天作老师，介绍那30岁的华少爷与一位浏阳籍同乡28岁姑娘小温相识，仅介绍见过一次面，双方留下联系电话，不到半年，俩人就恋爱成功。
办喜酒的前一周，华老师送给我一张喜宴请帖，另加400元红包，心知这也是做介绍折抵皮鞋的。可是，办酒那天，因我所在单位开会，把喝喜酒的事给忘了，事后又不能弥补，心里十分尴尬，因为红白喜事都不能事后补礼，我只好买两条芙蓉王香烟给华老师还个人情。
我和华老师退休后，都进入湖大老年书法协会，他当了书协会长，我是会员。近年来湖大书法协会活动搞得风生水起，在湖南省老年书法协会产生较大影响，华老师因此获得湖大“‘老有所为’奖”。
华少爷小俩口的缘分不浅，婚后喜得贵子，全家老小皆大欢喜。不料，也是去年冬的一天早晨，华老爷起床后就因脑溢血，来不及送医抢救不幸逝世，享年71岁。
我想：冬天是心血管疾病的高发季节，如果家里人有点急救常识，也许患者不会去得那么快呀!
此前据湖南古源精针传承导师、中医内科副主任医师龚顺国传道预防常识：床头除备有救心丸外，还要准备一包小银针，感到心脏不舒服时，只要将银针从左手的合谷穴扎入，直插至劳宫穴即可急救心脏病突发;如果是脑溢血者，则要在脚底扎针放血，以降血压而止血，这样就可争取送抢救的时间。
题外话不多说……
三
如今看来，我当“月老”的成功率较高，且大多缘分深厚而牢固，只是婚姻像命运的绊马索，中途常出现不同的家庭变故。有一次，与夫人闲聊时，提及我在海南也当过月老：曾介绍连队的湘籍技师李磊落与海口电力公司的女职员吴娟成婚，虽伉俪情深，但生育一个男孩后，男的因患皮肤癌医治无效而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苦了这天涯遗孀!最感动人的莫过于在老公去世后，吴女士还一如既往地往返海口至岳阳婆家的路上，探望男方亲人。有一次，还问及电话联系到我，当路过长沙站时，专门下车看望笔者而破费，难为千里迢迢，还记得“月老”，我不得不接待她。
“可喜的是儿子大学毕业入职银行，长得比父母高大……”见面不提过去，只谈开心的事，可我却五味杂陈，似乎我做了“月老”，人家就命运无常，以致未了人间姻缘。
虽说“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可是，当熟悉的人们遇到不测时，心里总归不舒坦，平添几分牵挂。夫人于是说：“以后别再当‘月老’了”!
子夜收笔时，阳台晾衣绳上沾满露水，那些随风轻颤的水珠映着月光，竟像串起了满城未眠人的牵挂。原来最深的牵绊早被月老编进血脉，哪里需要另系红线。或许月老从来不是司掌姻缘的神明，而是收集人间碎月的匠人，将每寸思念拧成红绳，好让有缘人在各自的长夜中，能顺着这温热的指引触到彼此生命的共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