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那时候的农村还是人民公社时期的大集体。到了冬季,村里基本上就没有农活了,特别是寒冷的冬夜,女人们还围着被子做些纺棉、纳鞋、缝补衣服之类的家务活,男人们则无所事事。那些不愿搂着婆娘和孩子们早早睡下的男人,都聚到村里的牛屋里唠嗑。当然更多地是为了取暖。
我们村是个不到五百人的小村,全村就一个牛屋,是五间老土屋,有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垛着一个大麦秸垛和一个大豆秸垛,是牛的料草。牛屋里养着五头牛,是村里的宝贝疙瘩,耕田犁地、拉庄稼全靠它们。村里专门派了两个人照管喂养,饲养员每天都要打扫牛屋,用小推车把牛粪推到院子里晒上,晒干后便堆到院子里的角落里,积攒的多了,就集中一次拉到田里上地。
每天晚上,牛屋里都挤满了人,先去的人和饲养员用筛子从院子里盛一些干牛粪,用麦秸引着生个火堆。干牛粪是很好的取暖材料,它不像麦秸、豆秸烧起来火苗大,烟雾大,不禁烧。干牛粪没火苗,烟雾小,烧得慢。烧着的牛粪堆一明一暗地忽闪着红光,升起淡淡的烟雾,热气伴随着烟雾向整个牛屋里飘散,不但闻不到一点儿臭味,还弥漫着一股燃烧牛粪的特殊的香气。
在村里,我是孩子中的一个另类,其他的孩子喜欢邀在一起,到村外的麦场里,分成两队玩打仗的游戏,我却喜欢往牛屋里钻,听大人们拉呱。
我们村里有一个老先生,早年上过私塾,他在村里算得上满腹经纶,村里安排他在村内教小学。每天晚上,他都是牛屋里的主角。牛屋里的人们,除了互相拉一些自己听到的村外村里的新鲜事,更多就是听老先生讲故事。他肚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大人们都爱听他讲《岳飞传》《杨家将》《水浒传》《三国演义》,我则喜欢听他讲《西游记》《聊斋志异》中的故事。偶尔,老先生还教我背诵,给我讲解《三字经》,以及一些唐诗宋词。每晚,我和老先生都是最后离开牛屋的,其他人都走了,我仍要缠着老先生再讲几个。那些故事、诗词让我兴奋、紧张、着迷。
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我的童年是充实的,快乐的,幸福的,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心里种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在日后的岁月里,发芽、生根、长成、开花、结果。